作者：凝翠

又逢九月徵兵季，桌上擺了一摞又一摞厚薄不一的棕色檔案袋，裡面裝滿了每個人過去二十多年在這個社會積攢留下的印記，我們有條不紊的對每張表格、每份資料進行最後的檢點。

我們整理過後，老馬還要逐一過目，每份檔案翻來覆去至少打開五次，最後交給接兵幹部，一個人未來的命運就此定格，那是人生的底色，是很多人翹首以盼的軍旅夢。

老馬是我們副部長，一個對吃穿特不講究的革命軍人和性情中人，很有責任心，對待工作格外細心務實。

軍隊院校招生政審，他看到一個孩子的政審表塗塗改改，劈頭蓋臉的把素未謀面的小夥子訓了一頓。

“你知不知道，這個東西是要跟你一輩子的？對自己的事情都不能上點心？”

有了經驗後，他在這次下半年徵兵業務培訓會上，特別要求專武部長統一請字迹工整的人來給應徵青年代寫，鄉鎮出面去村裡蓋章，防止出現錯誤塗改和吃拿卡要，竭盡所能為應徵青年保駕護航。

組織役前訓練骨幹集訓

回想起上半年，冬歲春至，首次實行“一年兩征”的三月春寒料峭，當時役前訓練結束後，新兵有兩天空檔期和家人告別。但是一場意料之外的鹅毛大雪，改變了所有人的計畫。大雪導致高速封閉，交通管制若遙遙無期便會影響起運行程，為防止出現變故，不得不提前集結人員，儘快抵達市里。

在役前訓練中我們組織預定新兵學習衛國戍邊英雄的先進事蹟，開展了“學習戍邊英雄，爭做合格新兵”活動，有數名有志青年循著衛國戍邊英雄足迹，如願分到西藏邊遠艱苦地區服役。老馬囑咐我，出發前不要忘了組織入藏新兵給英雄們敬個禮。

向衛國戍邊英雄學習

那一天，大廳地板上的雪水沒有乾涸過，來來回回不停的有家長和新兵穿梭。一眼望過去，滿廳的人頭攢動，有個新兵的大紅花大概是鬆動了，老父親“執拗”的趴在孩子胸前與大紅花作鬥爭。

在這個曾經的國家級貧困縣，有太多家世可憐的孩子，不是每個新兵都有父母雙親來歡送一程的。臨行前簡單的動員和囑託後，就像是不成文的慣例，遇到單親家庭和孤兒，部首長都會自掏腰包每人拿出五百元資助孩子以備不時之需，每每都感動著在場的人們。

新兵與父母合影

“一年兩征”讓起運新兵第一次與鹅毛大雪狹路相逢，給那場離別平添了更多的傷感，也讓我們多了幾分倉促。點完名後，在《綠色軍衣》背景音樂下，在英雄的注視下，新兵同志們手提攜行包闊步走出大廳，沒有來得及給家鄉父老和英雄們敬上第一個軍禮，每個人的作戰靴下都踩了一層厚實的雪。

媽媽紅著眼眶為他擦乾眼淚，她手捧鮮花和他十指緊扣。歡送大會上，他最愛的兩個女人都沒有缺席。他集合列隊後她就蹲在地上哭了，媽媽顧不上看一眼大兒子，去哄地上的“小女兒”。

大巴車旁，大雪紛飛，他和他的父親還有他最好的兄弟，三個大男人抱作一團大哭一通後上車了。

一比特母親掩面哭泣

生你入世，送你衛國。每個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縱有千般不舍，但內心依舊為你驕傲。離開家鄉的這一天，天降瑞雪，過來送孩子參軍的父母們瞬間白了頭。

送過幾次兵以後就會覺得，女人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其實是自己兒子，媽媽的心頭肉從此出征遠行，帶走了母親無邊無際的掛念。

坐上大巴車，溫差生出的霧氣將車窗遮的嚴嚴實實，他看不清窗外，他媽媽站在雪中不停抹眼淚。鞭炮一響，車開始走後，他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高速路上空蕩蕩，雪還在不要命的下，車內氣氛沉悶，參謀發資訊說要不組織大家唱個歌。我起身走到大巴車最前面給大家拍照，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他飽含熱淚大聲唱著強軍戰歌，鄰座的兄弟被他感染，也跟著哭的停不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我衷心的期望，他下一次哭泣留到脫軍裝的那一天，再沒有什麼訓練的苦能打倒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火車站軍徽熠熠，迎來了它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西藏的侯連長，武警的程排長，海軍的劉班代，橄欖綠、浪花白、松枝綠、天空藍，他們身著不同色調軍裝，從五湖四海跋山涉水來到這個多山多溝的革命老區，傳遞軍旅接力棒。

交接新兵檔案

冰雪開始融化，天氣格外寒冷。新兵在候車室排排坐，接兵幹部們忙著審閱檔案。每進來一撥新兵，大廳就會偶爾掀起一陣短暫的人聲鼎沸，最後在軍代表的大聲苛責聲裏平息掉。

在這個檔口，接兵的幹部無暇顧及，送兵的老馬不忍責駡。檔案交接完畢，正式上交國家，每個人又都忽然像是被順過毛一樣溫順安靜，整齊端坐。

光榮之花與冬季迷彩的首次邂逅

一切塵埃落定，我們的任務結束了，他們的使命才剛剛開始。北上、南下、西進，我們陪此一程，他們遠走高飛，從此與金戈鐵馬相伴，那一雙雙離開時在家鄉踩過厚厚積雪的作戰靴走過千里邊防，踏過荒漠高原，穿過萬裏海疆，胸懷家國天下，在祖國大江南北留下閃光的足跡。

鐵馬秋風、戰地黃花、樓船夜雪、邊關冷月，風吹雨打，爬冰臥雪，風餐露宿，苦和累都是軍旅生活給予的特殊饋贈和人生大禮。

“也許是過分的愛你，我才穿上這身軍衣，告別家鄉的溫暖，走向遠方的風雨……”《綠色軍衣》在這個金秋九月再次奏響，老馬站在窗前凝視著院裡送孩子參軍的父母，不禁感歎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1996年12月10日，同樣起了大早的清晨，像很多外出打拼的人們一樣，他的媽媽給他烙了餅，烙餅需要不停的翻面，寓意“翻身”。彼時還很瘦小的他穿上迷彩，和別人不同的是除了配發的背囊外，高考失利的他提了一大袋子的書，立志參軍背水一戰考學提幹。

從來沒出過縣城、坐過汽車的的老馬，激動又不舍的離開了生養他的故鄉，就那樣開啟了自己的半生戎馬生涯。他的母親念兒心切，整日以淚洗面，以至後來患了眼疾。

老馬參與山火救援

2018年，從機關調職到人武部後的老馬首次參與負責徵兵工作，結束後感慨萬千地給老家的母親打了個電話，40歲的大男人提起當年再度紅了眼眶。轉眼已過去25年，但不論過去多少年，每個人參軍離家的經歷總是記憶猶新、難以忘懷，這註定又是一個讓無數少年兒郎難忘的秋季。

打火機的聲音驚醒了我，老馬點了根烟，淺淺吸一口，卻悶了好久才吐了個烟圈出來，轉身道：“準備出發吧！”

又一場軍旅接力開始了。

“每個阿兵哥的背囊裏，都有一根元帥的指揮棒。”

願你征程萬裏，歸來仍是少年。

一路順風，捷報早傳！

新兵入伍必備

《士兵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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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哨位，為你站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