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思想庫特約撰稿|江城

前不久，視頻博主“河南美美”在徒步的過程中意外去世。

8月24日，經西藏公安廳交管局駐格爾木交警支隊確認，視頻博主“美美”在徒步西藏拉助力車行駛至109國道時，助力車失控，致其當場被碾壓身亡。

該交警支隊還表示，很多徒步者推的助力車都是由非機動車改成，不允許上國道，且獨自徒步旅行進入西藏十分危險，呼籲大家注意安全。

▲河南美美正在手拉助力車（圖/網絡）

這位22歲的河南女孩，她從5月份出發，到出事時，已經在青藏線上走了三個多月。意外發生時，她正在直播，當時有上萬人在直播間裏，他們目睹了翻滾的視頻畫面和美美的慘叫。

這是令人非常難過的一幕。手機荧幕裏看到的詩和遠方，一種屬於數位脉络的休閒管道，沒想到卻和死亡那麼近。

對這場不幸，應該有反思。

01徒步主播太多，青藏高原不够用了

在短視頻平臺裏搜一下“徒步”，會發現視頻非常多，這應該是個“產品門類”。

徒步是種明顯帶有風險的運動，然而短視頻平臺裏的徒步女性卻不成比例的高。有業內人士估計，徒步主播裏40%是女性。

這些女子大多相貌上佳，基本符合網紅的福斯觀感。都推著個手推助力車，扶手前掛著手機支架。視頻內容多是介紹沿途風光，稱這是自己在路上的第幾天，到了什麼什麼地方。

看多了能發現一些吊詭的地方：只要標準不太苛刻的話，就得承認徒步的基本是美女；而經過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大多也還可以保持面容姣好；都是徒步去青藏高原的，風光都是藍天雪山草原，其他省市自治區在徒步届基本不配擁有名字。

從概率上講，這太巧了。總不能徒步還得顏值成正比吧？而那麼多人，三四個月在路上不工作，莫非家裡都有礦？

其實，對很多人來說這就是個職業。主播通過徒步獲得流量並進而變現，已經是一種商業模式。

▲河南美美的助力車（圖/網絡）

徒步主播最愛去的地方，當然是“詩和遠方”的等價物——西藏。這也是為什麼網絡上一蒐索，套路化的視頻大同小异。“美美”其實是相對純粹的徒步主播，只有孤身一人。而有些據說還有團隊，只有直播的那會兒在徒步，剩下時間車接車送、衣食無憂。

有些還有腳本，比如有的賣慘，有的勵志，有的說自己辭了年薪××萬的工作，有的說自己正在治療一種什麼樣的罕見病。

詩和遠方，正被批量生產出來。

02高風險的流量

無意去評估這個職業的好壞，任何職業只要能合法地滿足人類需求，哪怕是無聊的、淺薄的需求，都有存在的一定價值。

也不必站在道德高地上去指責她們“為了紅什麼都幹”。這和“何不食肉糜”的說法類似，在求職高度內卷化的今天，985研究生都紮堆捲煙廠生產線了，有多少人真的享有擇業自由？

而徒步主播的門檻較低，對很多人來說是個挺優質的選擇。花4000元左右組裝個徒步車，帶上吃喝用具就能出發。對主播的外貌要求也相對寬鬆，不像唱跳主播，集中看臉看身材，徒步直播觀眾還能看看風景。

▲圖/圖蟲創意

但客觀來講，徒步主播是個高風險行業，“河南美美”就是個例子。徒步畢竟意味著行走在荒郊野嶺，很多還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然環境變化劇烈，一旦出意外很難及時得到救助。徒步基本走的是國道，車禍風險也極大。

這樣的案例不少。就以美美最後出事的可哥西裡無人區為例，去年7月份，一比特女大學生違規進入可哥西裡，失聯45天后，終於在積水潭找到，並且確認死亡。再早的2017年，一比特叫劉銀川的有經驗的徒步愛好者，走進可哥西裡無人區後，就再也沒有走出去。

2020年，格爾木市警察局曾發佈一則《關於禁止從格爾木前往玉樹州可可西裏自然保護區開展旅遊、探險、非法穿越等活動的通告》，已經把風險說得很明白了。

但“無人區”的神秘感以及潜在的流量價值，充滿著誘惑力。

03通過荧幕“創造世界”

探險一定是有價值的，人類終究需要不安分的靈魂，把生命力揮灑到極端，去拓展人類可能性的邊界。翻翻文明史也能發現，沒有哪個人類進步是不需要探險精神的。

但當探險變成了套路化的商業路徑，變成了支撐流量的娛樂獵奇，總是讓人感覺不自然：它會异化成一個“高風險行業”，而不再是“探險”。

視頻化的商業模式，讓人隱然看到一種現實：審美偏好正通過荧幕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就像看“徒步”類短視頻，你會發現那麼多膚白貌美的女主播居然在路上。除了徒步，種地賣菜，開店創業，也居然都遍佈著俊男靚女。那些誇張的橋段、奇异的景觀，正通過流量的引導生成成一個我們以為的常態，我們以為的世界。

這和傳統的電視不一樣，以往的節目，演員和觀眾都知道這是虛構。但在今天現實和虛構邊界不那麼清晰的視頻領域，觀眾和主播都不再有清晰的界限感。就像很多跟風徒步的主播，他們確實在身體力行地探險，但不可否認也在表演。

這是一種奇异的感覺，真實和表演相互貫通，人們在演出一種現實，演出與現實世界同構的鏡像——比如人人都愛徒步，尤其是美女。

但正因為界限不分明，這可能會對現實世界造成扭曲，帶來干擾，也會製造真實的風險。

▲圖/圖蟲創意

不對視頻行業做道德評估，但身處其中的我們應該有所警覺，這就是新版的“楚門的世界”，流量訴求會催生出一個我們想看到的世界：

我們想看到美女遍佈，那麼視頻裏的街拍一定是這樣；我們想看到人均中產，視頻裏一定就是三居起步；我們想看到外國人拜倒在中國文化面前，視頻裏就一定充斥著口語賊溜的黑人白人……

當我們想看到詩和遠方，想看到年輕女子和無人區的反差衝擊，自然也會被安排上。又因為不是純粹的表演，那麼風險就來了。

當很多人連命都敢豁出去，這樣的流量卻總讓我感到害怕。我曾以為現代科技的進步，最起碼的方向就是降低安全風險，避免任何形式的“富貴險中求”。

但如果為了滿足獵奇的審美，反向催生出了一種利益誘導，直逼生命的底線，那麼它的方向對不對，就應該被檢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