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根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莆田系醫院尤其。

起源於七八十年代的莆田系醫院，其祖師爺陳德良因生計流浪於江湖，自而開創了莆田人的遊醫模式。性病、鼻炎、狐臭、肝炎、風濕、狐臭，他們無所不治。北至佳木斯，南至海南島，西至和田，都有莆田人的遊醫身影。

在遊醫模式隨著國家監管的日漸嚴厲而走向沒落時，莆田人又開始在全國各地開設私立醫院，並逐步抱團形成一定的組織規模。

然而，不論是遊醫的莆田人還是有規模的莆田系醫院，這些速成的“莆田醫生”卻並不懂太多醫學專業知識，只是掌握了一些基礎技能，就以此謀生求財。2016年的魏則西事件，牽出莆田系醫院的斂財之路，也使得“莆田系”成為國內不正規和不法醫療機構的代名詞。

儘管斂財之路的曝光讓莆田系大受打擊，卻並沒有使莆田系徹底覆滅。現在，乘著互聯網時代的流量東風，莆田系似乎又有重燃之勢。

莆田系的遊醫之路

莆田系的發家還要從遊醫時代開始說起。

1979年，29歲的陳德良在莆田靠著賣治療“疥瘡”的偏方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疥瘡”是南方沿海許多人的頑固疾症，發作起來又癢又疼。於是，陳德良靠著在電線杆上貼小廣告，招攬了不少此類病人，將成本1毛錢的藥水賣到2元一瓶。在月薪水只有幾十元的時代，陳德良卻能一天就能賺到好幾百。

彼時，醫療人才匱乏，莆田衛生部門為響應國家號召開辦了為期數月的函授培訓班。就是在這個培訓班裏，陳德良簡單培訓後終於拿到了一份《莆田愛國衛生學會許可證》，這也為陳德良的遊醫生涯奠定了基礎。

20世紀80年代，陳德良帶者八個徒弟，包括侄子詹國團，還有鄰居陳金秀、鎮黨委書記的兒子林志忠，以及“徒弟的徒弟”黃德峰，就這也是後來著名的莆田系“四大家族”開始了遊醫的斂財之路。幾年時間，遊醫團隊逐漸越來越壯大，從幾個人逐漸變成十幾個人，再到幾十個人。

性病、鼻炎、狐臭、肝炎、風濕、狐臭，他們無所不治。北至佳木斯，南至海南島，西至和田，都有他們的身影。然而，絕大多數遊醫，都是既不懂醫，又不懂藥，僅大概判斷一下是什麼問題，就用了相應的固定的那幾種藥物。

比如對於皮膚疾病，就用爐甘石、氧化鋅等加上凡士林調成藥膏外抹，不行口服撲爾敏+維他命，再不行就打地塞米松針。如果患者有錢願意用“進口藥物”，那就用“大名鼎鼎”的曲安縮松。絕大多數藥物，僅僅能緩解一下症狀。用錯藥醫死人也是常事，但苦於當時落後的醫療條件，大多數情况下也只是不了了之。

這些藥物的進價大多在0.2-2元，而從買到賣，卻水漲船高至大幾十，甚至兩三百。於是，無數患者的血汗錢，無數家庭的破碎，成就了莆田系人沾滿鮮血的第一桶金。

80年代中期，隨著受騙羣衆新增，遊醫引起了國家的注意，在遊醫模式隨著國家監管的日漸嚴厲而走向沒落時，陳德良的侄子詹國團，抓住了公立醫院改革契機，跑回莆田注册公司，通過中間人牽線，以公司名義跟醫院簽合同，率先搞起了“科室承包”的合作。

科室承包，醫院房子和設備是租，醫生是暫時聘用。主要依靠詹國團在當地電視、廣播、報紙拼命花錢大打廣告，偽造資訊，比方把主治醫師說成是北京某大醫院的教授、專家等來吸引患者。於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特殊門診或者個人門診如雨後春筍般，在各個大小都市的街道、社區拔地而起。

當時，如火如荼的經濟改革正在展開，巨大的人群流動催生出了無數的經濟需求，也讓越多的疾病蔓延開來，包括性病、肝炎等。性病市場急劇擴大，詹國團便把性病、婦科等也以承包制的形式盤了下來。

囙此，在那個無論是社會道德還是公立醫院都對此遮遮掩掩的年代，莆田診所也成為了他們唯一的選擇。於是，原本去正規醫院很快就能治好的疾病，在這些診所需要十個療程以上，在那個薪水只有幾百塊的年代，動輒大幾千的醫藥費讓莆田人賺的盆滿缽滿。

整個九十年代，詹國團和他的莆田老鄉們與數百家的公立醫院合作，更是讓來自莆田的從業人員達到十多萬。即便是遭遇了1998年王海打假莆田系事件，莆田系依然未受阻攔地走向了“發揚光大”。

從發家到崛起

2000年前後，隨著政策的進一步開放，完成了原始積聚的莆田系老闆開始自建醫院，一類是專科醫院，一類是綜合性醫院。

專科醫院以整形醫院為主。2000年以後，整形美容醫院已成為了莆田系的絕對主力。搭配傳統的男科/婦科醫院，加上各類門診部，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

以豐胸為例，他們採用一種來自烏克蘭的英捷爾法勒隆胸注射液（奧美定），成本約1.6元，一次手術費用則要收3萬元左右。除了暴利之外，奧美定帶來的後遺症才是最為可怕的。幾年時間，超過30萬女性受害。之後，奧美定才終於在2006年被藥監局禁售。但即便禁售，也沒有阻攔莆田系擴張的脚步。

綜合性醫院以“大專科小綜合”類型為主。以臨床科室中的婦科為例，大專科就是包括醫治、臨床、手術和護理在內的大婦科，為了配合婦科醫治，醫院至多還會開設外科、內科、耳科、麻醉科和西醫科等科室。這些臨床科室再加上由放射科、檢驗科和影像科組成的醫技科室，稱為小綜合。

經過數十年的發展，逐漸地，莆田系民營醫院遍佈全國，全國80%以上的民營醫院市場由莆田人創辦和控制。尤其是互聯網爆發以後，借助網路推廣，莆田系迅速搶佔市場。以百度為例，當年蒐索任何一個疾病，首頁永遠都有莆田系旗下的民營醫院。

然而，莆田系崛起的背後，卻是虛假廣告、過度醫療、無證行醫的氾濫。2006年，杭州江幹區人民檢察院以“涉嫌虛假廣告罪”，逮捕了莆田系楊國坤、楊文秀、楊元其等三人。2008年，百度上“莆田系”的醫藥廣告被央視點名責備，百度股票應聲下跌25%，之後一個月狂跌50%，百度被迫移除當季醫藥廣告。

莆田系並未就此沒落，只是安靜下來，等待機會的再一次來到。2013年，國家發佈《關於促進健康服務業發展的若幹意見》，次年又提出“放開非公立醫院醫療服務價格”。對於“莆田系”來說，這無疑天賜良機，迅速開始以品牌化、高端化、聯盟化來為自己洗白。

2014年6月，莆田（中國）健康產業總會在莆仙大劇院成立，號稱全球最大的健康產業聯盟組織。據悉，旗下擁有全國8600多家民營醫院會員，提供100多萬醫護人員就業，年營業額達到2600億人民幣。

其中，耳熟能詳的仁愛醫院、美萊整形整容、曙光男科、和美婦兒、天倫不孕不育、遠大心胸等，絕大多數都是莆田人所開。全國至多80%以上的民營醫院由莆田東莊人興辦，因為資本永遠不拒絕機會。隨後，莆田系醫療機構就迎來了鼎暉、建銀、紅杉等的注資，並進一步走向了大而强。

莆田系野火再生？

然而，無論創造再多的財富，黑暗都無法逃脫莆田系的野火再生。

2016年的魏則西事件，牽出莆田醫院的斂財之路。2016年4月，陝西大學生魏則西，因通過百度廣告找到北京武警總隊第二醫院，在花費20多萬醫療費後，被告知該療法在美國早已宣佈無效，病情耽誤，腫瘤擴散，在咸陽家中去世。

調查後發現，這個北京武警總隊第二醫院“腫瘤生物中心”，是康新公司通過承包科室的管道成立的。康新公司，正是“莆田系”陳金秀家族的產業。輿論之下，“莆田系”原罪深重，百度和武警二院也難逃其咎，遭到全網討伐。

彼時的魏則西事件，將百度、SEO機构和莆田系醫院織就的一張的灰色產業網絡，暴露無遺。隨著“魏則西事件”的曝光，有關部門的再次介入，那些掌握千億資產，完全不懂醫術卻控制著國內80%以上民營醫療市場的福建莆田系，又一次曝光在世人面前。

儘管斂財之路的曝光讓莆田系大受打擊，但如今已擁有强大資本後盾的莆田系又哪裡是輕易可以覆滅的。

現在，乘著互聯網時代的流量東風，莆田系似乎又有重燃之勢。從莆田系的發家之路也可以看出，大打廣告是莆田系推廣自己的重要手段之一。立基於此，莆田系也開始將廣告鋪上各個流量熱點的平臺裏，並形成了一個閉環。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莆田系的主力，依然還是醫美整形行業。

根據奇偶派的調查，以抖音為例，抖音上一些所謂的科普和分享博主，正是是為了導流用戶到微信等社交平臺收割。比如，抖音某主播，儘管個人簡介中明確寫著“不接醫美推廣”，但是其卻通過發佈在抖音的整形避坑指南，將抖音吸引到的粉絲引導至微信進行交易與變現。

在微信朋友圈中，該主播經常用面診定金和各種炫目的文案，來誘惑消費者買單。利用整形轉帳圖片和對比式的文案，該主播給抖音平臺吸引來加微信的諮詢者，營造一種安全可靠和大家都在進行整形的印象，給這些諮詢者以安全感。

並且，調查該主播所在的韓國Glory整形醫院的資訊後發現，韓國Glory整形醫院並沒有在國內注册醫院醫療企業，但韓國Glory整形醫院的裴南錫院長的從業經歷中，卻有著與莆田系不詳又緊密的聯系。

此外，根據曾有人畫出的近幾年的莆田系廣告遷徙地圖“百度/淘寶—微信朋友圈/微博—抖音/快手”。從這一遷徙地圖，也可以看出當前莆田系隨流量彙集到抖音為代表的短視頻平臺的現狀。

從人人喊打的“莆田遊醫”到資本運作的民營醫院，如果說莆田系的出現一無是處，或許也不盡然。莆田系旗下的民營醫院，衝擊了以往只能政府辦醫院的體制，加速了醫療產業的深化改革方向。但即便被資本洗白無數遍，他們依舊難逃自己的“原罪”。

如今，通過各種資本運作，曾經的莆田系已隱居在幕後。但整個醫療產業卻仍有他們的影子。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但是，資本也應該有底線，無底線地謀財，莆田系的野火終究會被滅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