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年前,在湖北的神農架出現了一比特大人物:一個19歲的少女赤手空拳打死一隻金錢豹。少女被譽為“當代武松”,她的名字叫陳傳香。
打豹事件之後,陳傳香登上各大報紙,一時聲名鵲起。但是在盛名之下,陳傳香卻度過了充滿苦難的一生。
1975年3月29日上午,神農架盤龍公社前進大隊第三生產隊全體女性到後山刨洋芋。有的人家因為小孩自己在家,母親就帶上了孩子一起到後山去幹活。
正在大家忙忙碌碌之時,生產隊長的妻子李守芝正要去山溝裏解手。李守芝突然看到幾十米遠的地方,有一隻金錢豹正向一隻山羊撲去。李守芝大驚失色高喊:
“老巴子來了!”
“老巴子”就是神農架人對“金錢豹”的稱呼。
金錢豹好像也聽到了李守芝的喊叫聲,它顧不得山羊了,朝人群沖了過來。大人們跑得快逃掉了,但是生產隊婦女柯正玉三歲大的兒子就沒那麼幸運了。金錢豹直接朝著小孩子撲了過去。
柯正玉急忙挺身上前救下兒子,與金錢豹滾在了一起。此時在一旁的陳傳香看到了,順手撿起一塊大石頭,沖到了柯正玉面前,舉起石頭用盡全力向金錢豹砸了過去。
金錢豹被石頭這麼一砸,受了大驚嚇,放開了柯正玉,雙眼怒瞪,大吼一聲就撲向了陳傳香。
陳傳香是當地的民兵,那一年19歲,雖然是女子,卻養成了男孩子一樣勇敢剛烈的性格。陳傳香好打抱不平,很多男子都不敢招惹她。
小的時候,陳傳香就喜歡聽英雄故事,董存瑞、黃繼光的事蹟,陳傳香都耳熟能詳。正是在英雄形象的感染下,陳傳香從小就捨己為人,勇敢不怕犧牲。
雖然在那個年代,陳傳香家裡並不富裕,但或許是物產豐富的神農架林海,造就了陳傳香強壯的體魄。當時陳傳香體重已經達到70公斤,絲毫不遜色於男子。
說時遲那時快。豹子正怒吼著向陳傳香撲來,陳傳香一個閃身躲了過去。金錢豹的體型和力量雖然比不上老虎,但卻比老虎靈活得多。陳傳香這一下閃身躲過,自己也著實感到意外。
金錢豹一撲未成,好似發脾氣一般,鼻孔裏呼呼地噴著腥氣,準備發起第二輪進攻。金錢豹這一次騰空而起,一撲足有一人多高。陳傳香正要再一個閃身躲過時,卻發現旁邊受傷的柯正玉並沒有離開,此時正準備起身。
豹子如果撲陳傳香不成,就會砸到柯正玉身上,她那時就危險了。於是陳傳香立刻向柯正玉撲來,把她按在身下。豹子從二人身上飛了過去,這一竄足有一丈多遠。
陳傳香見豹子立足未穩之際,趕忙爬起來,狠狠一脚朝豹子尾後踢去。陳傳香力氣大,這一脚踢得豹子連聲怒吼,又竄出了兩米遠。
豹子好像知道陳傳香不好惹,於是就再次朝柯正玉撲了過去。那個年代的人都有一種捨己為人不怕犧牲的精神,柯正玉雖然不如陳傳香年輕力壯,但是她受到陳傳香的鼓舞,認為自己也是一比特民兵,應該配合陳傳香消滅豹子。於是柯正玉俯身要撿起一塊石頭。正當這時,豹子又撲了過來。
柯正玉剛一俯身,就又一次被豹子死死地按在了地下。豹子的血盆大口一張,就朝柯正玉臉上咬了過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陳傳香趕忙過來救她。
金錢豹把柯正玉按在地上,陳傳香飛身一躍,騎到了豹子的後背上。就在豹子的血盆大口快要咬到柯正玉時,陳傳香左手狠狠揪住金錢豹的耳朵,右手緊緊勒住金錢豹的脖子,硬生生把豹子的頭扭了過來。這才讓柯正玉脫離了危險。
看過《武松打虎》的人都知道,老虎的尾巴也是利器,而豹子同老虎一樣,也善於用尾巴攻擊。
陳傳香騎到豹子身上後,豹子就豎起鐵棍似的尾巴,猛烈擊打著陳傳香的後背。陳傳香挨了“一棍又一棍”後,勒住豹子頭的那只胳膊還是不放開。金錢豹的頭被陳傳香揪住,猛勁兒地上躥下跳,想要把陳傳香從後背甩下去。
但無論豹子怎麼亂竄,陳傳香就是不放手,陳傳香兩隻腳緊緊蹬在地上,劃出了一道2米多長的脚印。
神農架常有豹子出沒,村民們也都有了豐富的打豹經驗。陳傳香的父親就教過她打豹技巧:
銅頭鐵尾麻杆兒腰
。意思是腰部是豹子的弱點。
陳傳香腦海中突然閃過父親的話,就使出渾身力氣猛扳豹子的脖子,然後另一隻手和雙腳配合著,朝著豹子的腰部、腹部猛攻。
豹子此時已經被陳傳香勒得喘不過氣來了,眼睛不再像先前那樣睜得溜圓,嘴角也開始往外淌出白沫了。忽聽哢嚓一聲,在陳傳香右手勒緊豹子,左手和雙腳不停配合下,豹子的腰脊被陳傳香硬生生折斷了。
豹子死後,陳傳香依然沒有放手。此時趕來的其他社員和民兵,拿著鋤頭朝豹子的頭一頓猛砸,陳傳香這才放鬆力氣。此時已精疲力盡的她,差點昏厥了過去。胳膊、腿上不知在什麼時候,全都是鮮血。
社員們趕忙圍了過來詢問陳傳香的傷勢,並把她送回了家。到家後陳傳香才知道,除了身上的傷口外,後背已經被豹子的尾巴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大隊醫生立刻來到陳傳香家給她進行包紮,此時漸漸恢復過來的陳傳香竟然笑著說:
打豹子是為民除害,等同於消滅敵人,和解放軍戰士一樣,受這點傷算什麼?
現如今,金錢豹早就成為了國家重點保護動物。愛護動物,人人有責。但是在那個年代,金錢豹還屬於禍害百姓,人人得而誅之的猛獸。
那只被陳傳香打死的豹子,足足有二點五三米長。雖然陳傳香年富力强,但自古以來,赤手空拳打死虎豹的例子本來就十分罕見,更何况是女子呢?很快,陳傳香的打豹事蹟就傳開了。
兩個月後,陳傳香的事蹟就被村民專門寫稿郵寄到了新聞組織。6月中旬,新華社發稿報導陳傳香的事蹟。“打豹女英雄”的稱號不脛而走,傳遍了大江南北。報社既看到了陳傳香的英勇事蹟,也高度讚揚了她捨己救人的精神。
報紙一經刊登,立刻引起了湖北省的高度重視。
1975年7月18日,湖北省革命委員會在洪山舉行了隆重的頒獎大會,陳傳香應邀參加。委員會决定,頒給陳傳香一支半自動步槍和100發子彈,並授予她“打豹英雄”稱號,號召湖北廣大群眾向陳傳香衕誌學習。陳傳香所在的村子不久後就被更名為“陳傳香村”。陳傳香家門前還張貼了一副對聯:
“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橫批:“打豹英雄之家”。
第二年,陳傳香就到神農架林業隊當了一名工人,並榮升為班代。這位當代“女武松”的事蹟不僅上了電視、報紙、廣播,還被人畫成了連環畫,甚至進了教科書中。
那段時間,陳傳香可是省裡乃至全國的名人,經常坐著小車出席各種活動,在各大會議上做報告。鄉親們都敲鑼打鼓,夾道歡送。
1976年9月,毛主席逝世後,陳傳香還被認定為湖北省代表,到北京瞻仰毛主席的遺容。
陳傳香就這樣被頂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上。但陳傳香並沒有被名聲沖昏了頭腦,她仍然不遺餘力地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但天有不測風雲,災難還是猝不及防地降臨到了陳傳香的頭上。
隨著陳傳香聲名鵲起,各種傳聞也紛遝至來:什麼陳傳香是武術世家;陳傳香是男扮女裝;陳傳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打死一隻生病的豹子等等。還有小說、喜劇也把陳傳香描繪得神乎其神,說陳傳香從豹子嘴裡拔牙等等。
陳傳香的鄉親們瞭解她,小姑娘膀大身粗倒是不假,但是並沒有練過什麼武術,只是在民兵隊伍中訓練過而已。村裡人雖然知道她,但外界人並不這麼想。
陳傳香雖然名聲大噪,但她的文化水准並不高,平時還一副大大咧咧的行事風格,這無疑讓她後來的人生旅途充滿了坎坷。
有一次,一比特首長專門來看望“打豹女英雄”,有人向陳傳香通報了一聲。陳傳香竟然毫不在意地說了一句:“讓他進來吧。”通報之人趕忙糾正她:“人家是首長,大老遠來看你,你連迎接都不迎接,這像話嗎?”
就這樣,陳傳香就被別人傳成是一個目中無人、傲慢無禮之徒。風言風語隨著她的名氣水漲船高。陳傳香作為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哪能受得住那麼多人的謾駡,她經常一個人哭訴著說:
我自身的貭素和人們對我的要求有著太大的差距,我真不該變成另一個人,這是有罪的。
隨著陳傳香名聲而來的,還有全國各地的求愛信。大隊幹部的小舅子看上了陳傳香,想要娶她為妻。陳傳香父親同意了,但是陳傳香本人堅決不答應。為此,陳傳香和父親鬧得不可開交,陳傳香大吵大嚷地跟父親說:“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包辦婚姻,我要自己找。”而父親則罵她說:“你就算是英雄,也是我的女兒,給我惹急了照樣打你。”
就這樣,父女之間的感情出現了裂痕。父親最後還是沒有拗過倔强的陳傳香。
隨著陳傳香家裡條件越來越富裕,她家在村子裏也蓋起了新房。陳傳香本來想分到兩間,一間作為自己的臥室,另一間作為接待室,但父親卻硬是把這兩間房讓給了陳傳香的弟弟住。靚女以後要嫁人,兒子則能傳承陳家血脈,父親雖然年事已高,但這筆賬還能算得清清楚楚。可是陳傳香就是不答應,就整天和父親、弟弟吵得不可開交。
陳傳香此時不但要遭受著外界對她污蔑的謠傳,還要受著父親和弟弟的夾板氣。沒過多久,陳傳香就真的被父親從神壇上推了下來。
1978年9月,第4届的全國婦女代表大會召開的前兩天,陳傳香被接到了省城,準備去北京開會。可就在陳傳香馬上要啟程時,父親卻把她告了,說她生活作風有問題,除此之外,父親還告陳傳香經常用武力威脅他。
當時省婦聯得到消息後,認為陳傳香的問題還沒有搞清楚,不適合到北京去開會,就决定派人把陳傳香接回來。陳傳香回到村裡後,各種議論也隨之而來:
不讓到北京開會了,這個人肯定有問題!打豹英雄一定是犯錯誤了!
聽到這些言語,陳傳香就是有100張嘴,也難以辯得清楚。而真實情况是,有一次,陳傳香在家裡會見一比特男同志,二人談了很長時間話。父親卻認為他們一男一女在屋裡很是不檢點,就跟女兒吵了起來。而至於說女兒威脅要打父親的事情,陳傳香後來表示說:
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兒。
後來上級又派人對陳傳祥的問題進行了調查,還了陳傳香一個公道。但是陳傳香的“醜聞”在老百姓中已經傳開了,公道對於謠言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1980年,陳傳香來到神農架紅坪林場柏杉園林業隊,當了一名工人。在這裡,陳傳香認識了一比特老實巴交的工人郭道金。這次是陳傳香自己選擇的戀愛,她甚為滿意,沒過多久,二人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1983年,陳傳香終於有了第1個孩子。但沒成想,這個孩子幾乎要了她的命。
1983年臘月初五,陳傳香喜得一女。但是陳傳香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自己的靚女,就因為產後大出血昏了過去。陳傳香生命危在旦夕時,卻又不巧遇到了神農架大雪封山。積雪沒過膝蓋,出山的道路受阻,車輛無法通過,就只能請村裡的醫生來給她治病。
醫生手忙腳亂地將陳傳香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饒是陳傳香身子骨健壯,否則真可能就永遠離開了。
可人雖然是活了,但後來不知怎麼的,陳傳香產後沒多久,突然就患上了腦血栓,整個右半身幾乎不能動彈。在那個年代,腦血栓就等於“不死的癌症”。
陳傳香和婆家人都沒有什麼文化,病急就亂投醫,聽信了當地很多欺世盜名的中醫,吃上百副中草藥。錢花了一大把,病情不但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惡化。
湖北省軍區得知消息後,立刻將陳傳香接到了省醫院。經過治療,陳傳香終於能下地走路了,但右半身還是不靈活,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而且經省醫院醫生檢查,陳傳香因為當年產後大出血以及服用過多藥物,導致了氣血虧虛的嚴重後遺症。
陳傳香病重之後,組織上對她仍然十分關心,省委想要給陳傳香調到了松柏鎮去工作。但哪個組織希望接受一個不能幹活的病號?後來還是松柏鎮林業管理局的王書記站了出來說:
我們林業局能養活她。
此時的陳傳香已經從神壇上跌落了下來,來到林業局無法正常工作的她,受盡了冷眼。自己也確實幹不了什麼活,陳傳香後來就無奈地回家了。好在丈夫被安排到松柏電管局當了一名工人。
陳傳香原本年輕力壯,生病之後體重由原來的140斤降到了不足百斤,患上腦血栓後,生活更是不能自理,常年與藥物為伴。再加上血虧的症狀,上了年紀後,陳傳香經常出現昏厥。
陳傳香在家裡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卻沒有辦法照顧她。外面的風言風語依然沒有斷過。在漫長的歲月中,只有丈夫一直對陳傳香不離不棄。丈夫郭道金又要伺候陳傳香,又要照顧孩子,這些年來,他沒有吃過一頓安穩飯,睡過一頓消停覺。陳傳香晚年接受採訪時說:
沒有我丈夫,我早就見閻王了。
陳傳香後來的人生一直疾病纏身,她得過胃寒、風濕病。病情日復一日加重,加之常年無法治癒的腦血栓,走路都十分困難。曾經健壯
“打豹女英雄”,後來二十幾年沒出過神農架一步。在日益沉寂中,她的身體越來越吃不消了。
2008年8月23日,走過了輝煌、嘗過了人生百味的陳傳香,在去往興山醫院途中因病逝世,年僅52歲。
陳傳香晚年表示,自己非常討厭記者。當年是記者把她捧上神壇,也是記者將她推向穀底。陳傳香晚年在難得的採訪中這樣說:
真正採訪我的記者我是願意見的,最恨的是那些長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蘆的冒牌貨。特別是有病以後,有些記者不經你同意,直接來到家裡找你。不管你在幹什麼,他們就是拿相機拍你。
晚年的陳傳香甚至都表示,後悔當年打死那只豹子。當年一門心思捨己救人,未曾想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多的不幸。當記者再次讓陳傳香描繪一下當年打豹經歷時,陳傳香是這樣說的:
當初我就不該打死那只豹子,那讓我貧困一些,卻能過上太平日子。所有的獎狀、照片,只要跟豹子有關的,我一律都撕掉燒了。你也不要再跟我提那件事了,我跟普通人一樣,沒什麼了不起。
陳傳香憤怒地說著,沒有人確切地知道這些年她到底受了多少苦,甚至陳傳香都已經到了為自己的“英雄事蹟”而動怒不已的地步。
從陳傳香晚年的採訪中不難看出,她還是從前那個少年,直爽的性格幾十年來都沒有改變。
陳傳香後來沒了名聲,還幹不了活,林業局卻照常給她發薪水。90年代時,陳傳香家中電視機、洗衣機、收音機、電扇等等,各種家用電器一應俱全。
白拿薪水,陳傳香於心不忍,她多次向林業局提出辭職,但林業局一直沒有答應。為此,陳傳香一心想要去工作,經常努力讓自己好起來。可是對於她來說,還能再要求些什麼呢?
可見,陳傳香骨子一直是善良本分的。所謂花無百日紅。像陳傳香這樣的結局,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涉世不深的她,最後掉進了社會的大染缸中。
整件事情釀成這樣的結局,到底是誰錯了呢?這裡有陳傳香自身素質的不足,也有媒體的捕風捉影,以及普通羣衆的另類心態的原因。
人非聖賢,每個人都是有兩面的,當聚光燈開啟的時候是一個樣,當聚光燈關掉的時候又是另一個樣。如果一直給一個人開著聚光燈,什麼樣的人都適應不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典型被樹立起來後,總會被神化,繼而對“典型”提出嚴要求,高標準。然而不能忘了,每個人都是人,是人就會有缺點。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點毛病就會被人無限放大。不但生活總一直被人盯著,而且就連現實生活中最基本的嬉笑怒駡、七情六欲,都無處安放了。
捧得太高就會摔得太疼。古代的揠苗助長就是這麼個道理。屬於自己的才是最珍貴的,把別的事物强加給她,不但不能讓她富裕,反而還會奪去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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