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4月,在珍寶島中蘇武裝衝突發生後不久。一批上海知青來到黑龍江黑河市外三道溝插隊。夏天,男知青們都喜歡下黑龍江游泳。這裡江面還沒有黃浦江寬,不過水流較急,遊不了多遠就得上岸走回來,一不小心越過主航道被沖到對岸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江對過有座蘇聯的瞭望哨所,不時還會有蘇聯巡邏艇貼著主航道挑釁,掀起的浪花有時會讓人嗆水。上海知青覺得被人欺侮了,無論如何也要報復一下,以解解心頭之恨。
如何報復,拳打脚踢絕無可能,你武功再好,人家在船上,够不著;開槍打,絕對違反政策命令,上級三令五申,鬥爭要有理有利有節,絕對禁止打第一槍,這一開槍衝突就會激化,說不定還會引發中蘇大戰甚至世界大戰,誰也沒那個膽子出這個風頭。有個搗蛋鬼想出了一個要文鬥不要武鬥的好辦法,學一句俄語,哪天游泳時等蘇聯船靠近我們時大家就一起喊,讓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氣死老毛子。眾人拍手叫絕,齊聲稱這主意高,實在是高。於是他們就向有俄羅斯血統的老鄉學了一句自認為能解氣的俄語,在宿舍裏反復念誦,一直練到估計是外交部翻譯才能達到的純正熟練程度。
過了幾天,下午收工後,這些男知青正在江裏游泳的時候,一艘蘇聯邊防的交通艇從他們身邊駛過,幾個男孩一起大聲反復喊一句俄語,交通艇上的蘇聯人大概是吃了一驚,還以為是船上的擴音器出了問題,都走出船艙來到甲板傾聽,船也停住了。幾個男孩遊到下麵走了回來,又下江遊經蘇聯交通艇,和岸上一批看熱鬧的人一起高喊那句俄語。蘇聯交通艇上船員聽到這麼多人在喊,臉色大變,船咕嘟一下就往上開走了。這批上海知青看見詭計得逞,高興極了,繼續游泳。
哪知沒十幾分鐘,從上游布拉戈維申斯克(海蘭泡)方向開來兩艘蘇聯炮艇,就在知青游泳的水域主航道上貼近中方一側拋錨停下,卸下炮衣,並且把炮口對準我岸,一副開打的威懾架勢。一些蘇聯軍人拿著槍朝知青比劃,氣得哇哇大叫。眼看一場流血衝突就要因一句俄語而爆發。
知青向老鄉學的那句俄語當然不是“打倒蘇修”、“打倒蘇聯社會帝國主義”、“打倒新沙皇”、“打倒勃列日涅夫”之類政治口號,而是他們自認為最能氣瘋蘇聯軍人的話“我是你爸爸”,比那句著名國罵還要粗俗一個檔次。
蘇聯軍人真的被激怒了,要知道這些炮艇不是屬於邊防部隊,而是奇怪地隸屬於太平洋艦隊阿莫爾河分艦隊,是海軍編制。停在江中的蘇聯炮艇甲板上的水兵不是荷槍實彈,就是脫光衣服只穿條三角褲,大概是準備下江抓人了,個個虎視眈眈。知青們也毫不畏懼,一圈圈地遊,一批批地遊,不停地用俄語高喊“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蘇聯水兵既感憤怒,又越來越迷糊,實在弄不明白向他們肆意挑釁的中國小孩子(16-17歲)到底想幹什麼?
就在蘇聯交通艇停在江裏傾聽知青的喊叫時,我邊防瞭望哨也發現了情况。在沿江快速駛下的蘇聯炮艇在主航道停留後不久,正在附近執行巡邏任務的我邊防軍騎兵排接到命令也飛速趕到了外三道溝,迅速在岸邊的柳毛叢子後面成戰鬥隊形匍匐散開,槍口都瞄準了蘇炮艇上的水兵。大隊黨支部書記看見一隊革命军騎兵一團灰烟穿過村子發瘋似的沖向江邊,也大吃一驚。瞭解了情况後,立即命令全村武裝民兵集合,帶上所有武器----輕機槍、衝鋒槍和步騎槍、手榴彈趕到江邊,保護知青。你蘇聯兵敢下江越界抓人,我這裡也敢開打,誰怕誰呀。
見我革命军騎兵部隊趕到,全村的老百姓也趕來助威。男知青們更加亢奮,繼續用俄語高喊“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震耳欲聾,不把炮艇上的蘇聯兵氣到七竅冒煙誓不甘休,魯迅先生所說的阿Q式精神勝利法在這時發揮得淋漓盡致。有人還沖回宿舍拿來一杆從上海出發時帶來的紅旗,,站在岸邊搖旗呐喊。這時全村不拿槍又會游泳的青壯年和男知青都跳下江去,不停地遊經蘇聯炮艇。不過在紅旗下,大家不能再喊“我是你爸爸”那樣不嚴肅的話了,改用中國話喊“毛主席萬歲”、“打倒蘇修新沙皇”,“打倒勃列日涅夫”,也不管對方是否能聽懂。一場玩笑已經演變成邊境的政治鬥爭了,差點釀成一場邊境武裝衝突。
蘇聯炮艇大概發現中國一側岸邊已經有軍人和武裝民兵埋伏,於是退回到蘇聯一側岸邊拋錨。見蘇聯炮艇退回,天色也開始暗了,我方游泳人員也分別上岸回宿舍和住所了。知青們的精神勝利感得到充分滿足,出了口惡氣,大家心情舒暢,得意洋洋,興奮不已,當時誰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國際玩笑再開大些可能導致的惡果。
蘇聯炮艇在外三道溝對過的黑龍江邊停了一晚後,到第二天上午就離開了。只是苦了那個排的革命军和部分武裝民兵整個晚上一直在江邊監視。戰鬥終於沒有打響,一場邊境武裝衝突在莫名其妙中一觸即發,也在靜悄悄中頓時化為煙雲。
(作者:劉琪)
(李恒克摘自《南方科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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