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子——記全國優秀共產黨員羅日蓋
羅日蓋(左二)在達日縣特合土鄉夏曲村的萬畝草種基地查看草的長勢。鹹文靜攝
一
灰色的山溝變成綠色的地毯,造福了生態也造福了萬物。
這兩句話是果洛藏族自治州達日縣滿掌鄉木熱村村民寫在那面送給羅日蓋的錦旗上的。詞是他們自己編的,寫的是他們的村子,也是他們的日子。
一參加工作,羅日蓋就去過滿掌鄉。認識了這裡的牧民,更看到了這裡的草原。
看到了,忘不了。想起來,就心疼。
平均海拔4200米的達日縣處於國家重點生態功能區和“三江源”自然保護區內,黃河貫穿全境,草場面積占到全縣土地總面積的95%。正因如此,這裡的草原,成為黃河源頭重要的水源涵養地。
然而,受自然環境、超載放牧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上個世紀末,達日縣草場嚴重退化,出現了大面積的“黑土灘”,最嚴重時,全縣黑土灘面積達792666.67公頃,占全部草場的53%,達日縣也成為果洛州黑土灘面積占比最高的縣。
綠草地退化成黑土灘,嚴重影響了牧民的生產生活和黃河源頭的生態環境。1995年,羅日蓋成了縣草原站站長,開始跟全縣草場退化最嚴重的地方——滿掌鄉結下不解之緣。
二
這段特殊的緣分,得從羅日蓋的出身說起。
1958年6月,羅日蓋出生在上紅科鄉哈青村一個普通的牧民家庭,7個孩子中他排行老大。1977年,縣上組織耕耘機駕駛、維修技能的培訓,每個村只有兩個名額,羅日蓋幸運地成為其中一個。但作為家裡的壯勞力,父母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但這個20歲出頭的年輕人鐵了心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床被褥、一袋糌粑、一小桶酥油,沒有上過一天學的羅日蓋收拾行囊踏上求學之路。培訓的地方是只有幾間土坯房的縣農技站,夏天漏雨、冬天漏風。第一次培訓結束後,羅日蓋對耕耘機產生濃厚的興趣,第二年接著報了名。折開、安裝……每天的課程排得滿滿當當,下課後,羅日蓋還拉著老師“開小灶”。就這樣,整整兩年半沒有掙到一分錢不說,每個月還需要家人送來口糧。這樣艱苦的學習環境讓很多人中途放弃,結業時,只剩羅日蓋和其他3名同學。
1981年1月,羅日蓋被分配到縣草原站工作,負責駕駛和維修耕耘機。隨著工作的不斷深入,他開始對草原站的整體工作有了一些瞭解。漸漸地,這個從小在草原上長大的小夥子發現,曾經能碰到馬肚子的青草只能沒過馬蹄。一片一片的黑土灘成為當地幹部群眾的心頭之患,也成為三江源地區生態保護的頑疾。
三
治理黑土灘,源頭在種草。
2011年12月,一次大規模的重度退化草場考察在滿掌鄉開展。作為草原站站長的羅日蓋跟幾十名考察隊員一起連續20多天奔波在滿掌鄉的草原上。白天量測、記錄,晚上畫圖,整理資料。通過這次調查,基本摸清了滿掌鄉黑土灘的類型、分佈、面積及治理情况。
摸清病症好開藥方。
第二年,羅日蓋又來了。
“第一道工序是播撒顆粒有機肥,然後深翻土地將肥料融進土壤中;第二道工序是播撒草籽,這些草籽的種類有中華羊茅草、垂穗披堿草、青海冷地早熟禾;第三道工序是覆蓋無紡布。”
羅日蓋講得頭頭是道,可趕來的幹部和幾戶牧民聽得卻雲裡霧裡。在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裏並沒有種草一說。所以,因為草場退化,超過半數以上的牧民都被迫拖家帶口,到班瑪、久治等地走圈放牧。
“這次回來,我想給你們做個實驗。”看著老鄉們一臉迷茫,羅日蓋說。
“啥?”
“你們覺得這草原跟以前比,有啥不一樣?”
“沒草了唄!”
“對,所以就得種草!”
“種草?在這裡?”
“對,就在這種草!”
“能活嗎?”
“不試試咋知道?但我先說好,新草至少禁牧一年,劃分冬季牧場和夏季牧場,保證畜草平衡。”
“哦呀!哦呀!”
牧民們嘴上答應著,心裡卻沒底兒。
幾天後,查幹村黑土灘程度最嚴重的66.67公頃地成了羅日蓋的試驗田。那年春夏,整個山坡都是羅日蓋和同事種草的身影。
變化就在汗水的澆灌下發生了。
看著眼前冒出的綠芽,不相信黑土灘能長草的牧民們開始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四
實驗田的成功給了羅日蓋莫大的鼓舞。不僅僅是滿掌鄉,靠著多種行之有效的種草方法,羅日蓋和科技人員讓縣域內昔日牲畜絕跡的5萬多公頃黑土灘,變成了牛羊遍地的綠草原,而他也成為遠近聞名的“活地圖”。
“九鄉一鎮,哪個山溝裏有什麼阿吾都說得出來。這個不是坐在辦公室裏想出來的,是幾十年下鄉、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達日縣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主任索朋說得沒錯,“活地圖”的背後,是羅日蓋和他的同事們帶著帳篷、被褥和糌粑,在草原風餐露宿的無數個日子。
驗收草籽,羅日蓋和草原站上的同事們忙得脚不沾地;開始種草,幾個人就在工地的帳篷裏堅守兩個月。緊接著,查看草籽長勢、確定來年種草地塊、草籽驗收、牧草管護、圍欄驗收等工作都需要他和團隊層層把關。
年復一年,工作的艱辛不說,各種意外對羅日蓋來說都已成為家常便飯。
那是2002年2月的一天,剛結束鼠害調研工作準備從滿掌鄉返回縣城的羅日蓋在一處急彎處發生車禍,車輛前蓋破裂,保險杠脫落。
這樣的記憶,又何止一次兩次。可說起當時的情景,羅日蓋習以為常地笑了笑,“人沒了不要緊,草還在就行。”
2016年10月,下鄉回來的羅日蓋突然覺得胸悶,趕到縣醫院後,大夫建議立即送往州上治療,確診為心梗後,第二天他便被緊急送到西寧,住院7天之後進行心臟牽線手術。
轉診路上,汽車碾過碎石,陷入泥坑。顛簸中,意識不清的羅日蓋還在念叨:“10月有草場驗收,11月要測黑土灘……”
五
如果說40年的種草路是羅日蓋一個人的長征,這條長征路上凝結著他全家人崇高的奉獻。
剛剛忙完婚事的周措是羅日蓋的長女。雖然同樣在縣上工作,可想要見父親一面全憑“運氣”。
“從小到大,印象中在家的永遠都是媽媽,我們姐妹4人的家長會,我爸一次沒去過。”雖然不瞭解父親的工作,但每次回家,羅日蓋總會跟幾個女兒講起路上的見聞,風餐露宿也好,成功喜悅也罷,羅日蓋的樂觀、豁達在潜移默化中影響了周措姐妹。
“2011年冬天的那次調研是我最接近父親工作的時候。作為工作組的一員,我親眼看到了父親對他工作的熱愛。寒冬臘月,條件真的很艱苦,可我沒聽他埋怨過一句。”
羅日蓋的愛人桑毛原來也是一名機關幹部。兩人結婚40年,羅日蓋種草40年。40年來,這個家全部是由妻子一個人苦苦撐起來的。
“孩子小的時候,真的有點忙不過來,有時候下班晚,就讓她們先去鄰居家待著。”那些年,桑毛說自己是“進門門裡沒人,出門門外沒人”,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更好地照顧孩子,也想幹出一番事業的她不得不提前退休。
有人曾問桑毛,這麼多年有沒有過抱怨?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天天在家,我當然高興。可看到他取得的這些成績,我更替他高興!他雖然忙,但我知道,他心裡有家。”
桑毛真的是最懂得羅日蓋的女人,這個家的確是他放不下的心。在周措的記憶中,每次下鄉回來,父親總會搶著幹些家務,出門逛街,買的東西總是母親喜歡的那些。
扁擔挑水兩頭擱,顧得了一頭,顧不了另一頭。羅日蓋對家人的愧疚或許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在他心中,妻子桑毛是個真正了不起的女人。
六
近年來,達日縣累計投資近7億元,治理黑土灘86000多公頃。這個成績是羅日蓋和他的同事們一畝一畝種出來的、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如今,早已過了退休年齡的羅日蓋依然紮根在他熱愛的這片草原上。由於長年在草原上風餐露宿,他的雙膝關節嚴重受損,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老鄉們看著他蹣跚的背影,都會拉著他的手勸他,歇一歇吧。
羅日蓋笑了笑沒有說話。身後草原上,小腿一般高的草地早熟禾隨風搖曳……(鹹文靜)
評論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