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肥到家，捏把泥土冒油花。一兩黑土二兩油，插根筷子也發芽。”這是流傳在東北地區的鄉間民諺，人們用以形容脚下這片肥沃的黑土地。

黑土耕地是重要的農業資源和生產要素，同時，它也是十分珍貴的土壤資源，囙此被稱作“耕地中的大熊猫”。在全世界範圍內，黑土地的分佈僅在美國的密西西比平原、烏克蘭的烏克蘭平原，以及我國的東北平原。由此可見，黑土地是多麼的珍貴。

而在不法分子眼裡，盜挖黑土還是一門一本萬利的買賣。

上游新聞（報料微訊號：shangyounews）記者瞭解到，近期，黑土地主要分佈省份吉林、黑龍江針對黑土地保護展開一系列措施，出臺地方保護法規，代表著黑土地保護利用納入法治軌道。

《黑龍江省黑土地保護利用條例（征求意見稿）》明確了對盜挖黑土等行為的處罰以及政府及部門責任。同時還提出“行刑銜接”，要求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應當加强黑土地違法犯罪活動的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聯動，完善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程式銜接機制和保障機制。近日，意見徵集已經結束。

曾經攥出“油”的黑土逐漸變薄

黑土是世界公認的最肥沃的土壤，形成極為緩慢，在自然條件下形成1釐米厚的黑土層需要200至400年。

全球黑土區僅有三片，分別位於烏克蘭第聶伯河畔、美國密西西比河流域和我國東北平原。由於黑土肥沃，世界三大黑土區均為所在國家的重要農業產品基地，囙此，黑土區的墾殖指數均比較高。

我國東北黑土區總面積約103萬平方公里，其中典型黑土區面積約17萬平方公里。以彎月狀分佈於黑龍江、吉林兩省的黑土地是中國最肥沃的土地，總面積為1000萬公頃，現時已開墾出耕地700多萬公頃，其糧食產量已占兩省的60%以上，是中國最大的商品糧生產基地。

公開資料顯示，黑土地之所以“黑”，就在於它覆蓋著一層黑色的腐殖質，這種土壤有機質含量高、土質疏鬆，最適宜耕作。因黑土層厚度為30至100釐米，人們總用“一兩土二兩油”來形容它的肥沃與珍貴。

但重用輕養導致黑土地有機質含量逐漸下降。現時，東北黑土區耕地的黑土層平均厚度只有30釐米左右，比開墾之初减少了約40釐米，部分坡耕地已變成肥力較低的薄層黑土，有的地方甚至已露出黃土母質，基本喪失了生產能力。據測算，黑土地現有的部分耕地再經過40—50年的流失，黑土層將全部流失。

7月30日，吉林省黑土地保護專家委員會成員、吉林農業大學資源與環境學院教授趙蘭坡接受上游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吉林省黑土地保護迫切性更為强烈，意義重大。

趙蘭坡介紹，黑土、黑鈣土及白漿土是構成吉林省黑土地覈心土類，吉林省的黑土地均已開墾為農田，基本無可開墾的未利用黑土地。白漿土上存在一些自然土壤，但多為山地和半山地地形，不適合農業利用，不但如此，一些已開墾的白漿土農田，水土流失問題較為嚴重。

趙蘭坡認為，由於吉林省黑土地農田開墾歷史相對較長，復種指數高，利用强度大，致使黑土地農田土壤的有機質含量下降幅度較大。

記者注意到，《東北黑土地保護規劃綱要（2017—2030年）》指出，近60年來，東北黑土地耕作層土壤有機質含量平均下降1/3，部分地區下降1/2，遼河平原多數地區土壤有機質含量已降到20g/kg以下。

此外，水土流失問題帶來的不僅是黑土資源的流失，同時也帶來了嚴重的環境生態問題，甚至社會問題，如農牧民賴以生存的土地資源和收入問題。

偷盜加重黑土流失

除受到自然因素制約，人為活動破壞也不容小覷。由於黑土資源珍貴，不法分子盯上了這一“商機”，賣土儼然已形成一條成熟的產業鏈。

記者調查中，打開多個電商平臺、社交平臺、二手平臺等，均可發現公然出售東北黑土的賣家。以某電商平臺為例，記者輸入花土或土壤等關鍵字，會出現很多商品，多個商家均稱“純東北黑土，可批發可零售”。

記者發現，黑土的零售價從4元至20餘元不等，大量購買價格可優惠。該平臺售賣的黑土主要種類為草炭土，此外還有腐殖土、泥炭土等。顯示的發貨地包括黑龍江哈爾濱、五常、大興安嶺地區，以及吉林省長白山地區。部分商家宣稱，“我們不生產土，是大自然的搬運工”。記者進入一家售賣東北黑土的店鋪頁面，商家稱所售賣黑土均來自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周邊，“土質疏鬆、營養豐富，富含有機質，來自寒地不生蟲”。

7月25日，一名園林綠化行業從業者向記者介紹，育苗床土、花卉培養土、綠化用土等，對於黑土需求較大。

那麼黑土真的可以隨意開採、買賣麼？答案是否定的。

但是由於市場需求旺盛、法律和監管薄弱、保護意識淡薄等原因，無序盜挖、售賣黑土的情况一直存在。在不法分子眼裡，盜挖黑土是一門一本萬利的買賣，在高昂利益的驅使下便鋌而走險。

今年3月，黑龍江五常市有4人因為盜挖黑土被逮捕。嫌疑人從村民手中承包稻田，實際上卻並沒有種植水稻，而是雇傭多臺鉤機、翻斗車在現場進行挖掘，一車車往外拉土。在這起案件中，有超過9萬平方米的黑土被盜挖。

現時，在黑龍江、吉林仍然有很多人盜挖黑土，執法部門也予以嚴厲打擊。

記者梳理發現，中國裁判文書網上，與“黑土”“草炭土”相關判決書有超百件。以“盜竊黑土”為關鍵字搜索，共有53件，其中僅2017年就有38件，均為刑事案件。從地域上看，僅吉林省就有49件。

記者梳理上述裁判文書發現，其中大多數為2017年發生在吉林省莫莫格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盜挖黑土案件，該案也是近年來最大的一起盜挖黑土事件。

莫莫格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位於吉林省鎮賚縣，是吉林省最大的濕地保留地，被譽為“吉林西部之腎”。

2017年7月，莫莫格國家自然保護區、嫩江壩外行洪區內等多處區域約20萬立方米黑土被盜挖。3個月時間裏，鎮賚縣警察局通過大量摸排走訪、多管道拓展案件線索，成功破獲破壞盜取國土資源系列案件48起，抓獲犯罪嫌疑人63人，涉案金額1000餘萬元。

據其中一名被告人高某供述，為避人耳目，其取黑土基本都是晚上七八點開始，一直幹到第二天早上四五點。

2017年7月17日，在林業執法人員的監督下，高某將此前從莫莫格保護區拉的土運回原處。

2021年3月8日，法院判處高某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並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

打響黑土地“保衛戰”

黑土地形成需要日積月累，保護也非一朝一夕。保衛黑土地註定是一場持久戰。

近年來，面對黑土地退化嚴峻形勢，上至國家層面，下至地方，均在發力保護黑土地。

吉林、黑龍江等地通過推廣農業科技、出臺保護條例等針對性措施，打響黑土地“保衛戰”，為黑土加“油”。

2016年，黑龍江省出臺《黑龍江省耕地保護條例》。作為地方性法規，該條例除在黑土地使用方面的規範外，提到禁止在耕地中挖礦、取土。但由於缺乏相應處罰細則，從職責、執法等角度看，權威性、強制性、約束力不够。

吉林省從2018年7月1日起實施黑土地保護條例。2021年6月，通過了《吉林省人民代錶大會常務委員會關於修改〈吉林省黑土地保護條例〉的决定》。《條例》將每年7月22日定為吉林省黑土地保護日。

《條例》明確禁止盜挖黑土，違反該條例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確定的監督管理部門責令改正，沒收違法所得，限期恢復原狀，並處每立方米五百元至一千元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的，並處二萬元以上五萬元以下的罰款。逾期未恢復原狀的，依法確定有法定資質的協力廠商開展恢復原狀活動，所需費用由違法行為人承擔。

日前，黑龍江省十三届人大常委會二十六次會議表決通過《黑龍江省人民代錶大會常務委員會關於切實加强黑土地保護利用的决定》（以下簡稱《决定》）。黑龍江省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溫穎表示：“為進一步在法治軌道上推動黑龍江省黑土地保護利用工作，决定採取‘决定+條例’的黑土地保護立法管道，由黑龍江省人大常委會製定出臺關於切實加強黑土地保護利用的專項决定，並將製定黑土地保護利用的地方性法規增列入黑龍江省人大常委會2021年度立法工作計畫。”

溫穎介紹：“現時，我國國家層面黑土地保護專項法律正在制定過程中，現行與黑土地保護相關的法律規範大都散佈在不同層級、不同領域的法律法規中。我們將推進專項立法行程，加快出臺黑土地保護利用地方性法規，使黑土地保護利用有法可依、有規可循。”

記者瞭解到，《决定》是黑龍江省第一部保護黑土地的專項决定。其中，明確了進一步強化黑土地保護利用的政治責任；落實糧食安全黨政同責的要求，構建黨委領導下的黑土地保護利用長效機制，健全責任體系，强化黑土地保護職責等。

此外，為加大對破壞黑土地違法犯罪行為的打擊處罰力度，黑龍江將建立黑土耕地保護管理“田長制”和墾區“場長制”，警察、檢察、審判、監察機關要各司其責、形成合力，依法加强“行刑銜接”和責任追究。

此外，記者從黑龍江省人民政府瞭解到，為進一步增強立法的公開性和透明度，提高立法品質，黑龍江就《黑龍江省黑土地保護利用條例（征求意見稿）》徵求社會公眾意見。

徵求意見稿提到，將每年的9月25日定為黑龍江省黑土地保護日；提出“行刑銜接”，要求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應當加强黑土地違法犯罪活動的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聯動，完善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程式銜接機制和保障機制；明確了對盜挖黑土等行為的處罰以及政府及部門責任。

截至7月19日，黑龍江省人民政府網對黑土地保護利用條例的意見徵集已經結束。

上游新聞記者張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