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1927年北伐成功到1937年日軍侵華前這十年間,是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黃金十年”,而真實的情况卻與“黃金十年”的美譽截然相反。美國前駐華大使司徒雷登說過,1949年以前,中國平均每年有300-700萬人死於饑餓。
更有人大膽推斷,民國時代,累計餓死的人口突破兩億大關!而爆發於1936-1937年,導致3700萬人受灾的川甘大饑荒,僅是民國灾荒歲月的一個淒慘片段而已。
1936年,四川旱灾進入高潮,土地龜裂,溝渠乾涸,炎炎烈日下,連耐旱的玉米也葉卷黃枯,甚至發生自燃,燒成一片大火。這場大旱灾歷時10月之久,別說糧食,連蘿蔔、南瓜、紅薯等蔬菜雜糧也因長期亢旱缺水而無法生長。四川境內多數府縣的糧食收成均在四成以下,重災區大都不及一二成,甚至顆粒無收,本是魚米之鄉的四川膏腴之土,竟成為一片赤地!
只為多活十天搶吃觀音土
糧食吃光了,人就吃秕穀,甚至和牛馬一起吃糟糠。當這些已算不得食物的果腹之物也吃光咽盡時,人們就以草根樹皮、野菜野果野草等填充乾癟的肚皮,凡能吃的都挖,田埂山坡到處挖得像爛蜂窩,不少人誤食毒野菜,腹瀉腸漏乃至鼻噴黑血,依然咀嚼不停。比如一種叫“老鴉蒜”的劇毒植物,哪怕用清水沖洗十次,也毒性不减,人吃後頭暈目眩。但餓瘋了的人們卻采挖不止,明知有毒,仍趨之若鶩。
當毒草都被拔盡吃光時,人們開始瞄上了據說“數量管够”的白善泥,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觀音土。土是不能吃的,但餓得沒招,土也得吃!
為了糊弄自己的視覺,不少人將這白善泥磨成粉,摻和點樹皮野草囫圇吞下,肚子是填飽了,卻屙不出屎來,活活腹脹憋死!當時有種說法,吃白善泥,最多能挺十天,十天后必死,但不吃白善泥,今天就死!換言之,吃白善泥,意味能“緩死”十天,十天后,則暴斃而亡!
然而,就是這令人致死的白善泥,居然也被饑民哄搶。四川榮昌、岳池等縣因搶挖白善泥而發生械鬥事件,出了人命。涪陵縣第三區百姓挖取白善泥,竟將北岩華廠坡山脚掏空,導致山石崩坍,50多名挖土的饑民被滾落的岩石砸中,當場一命嗚呼。而未死的同伴和後繼者對此竟熟視無睹,繼續在血肉模糊的死者身旁挖泥吃泥。有人吃得太多太猛,突然兩眼一翻,一頭栽倒。
當時某專員還發明了所謂的“白泥吃法”,並鄭重其事地函告各地屬下廣為文宣。其方法之一是將這種“全未含有營養質料”的白泥和糧食搭配而吃,“糧食須占六七成,其害較少”;一是在食後“須用穀草節或地黃瓜根,熬水服吃,助其消化”。這一吃法令人啼笑皆非,真有糧食,誰會吃泥?
餓瘋了的灾民已饑不擇食了。有人運回兩缸燒酒,缸底破裂,酒流滿地。棲息王家鍋廠的饑民大吼一聲,蜂擁而上,雙手瘋狂地刨挖浸滿酒漿的土泥,往嘴裡填,往肚裡咽,結果紛紛醉死,橫著竪着擺了一大壩。
那時的饑民行走路上,形同鬼魅,見饑民的震驚場景:(他們)衣衫骨瘦如柴,兩眼深凹,兩頰皮肉下垂……當時形容這些枯槁饑民有一專用詞彙:鵠面鳩形。
當時靖化縣縣長於竹君親眼見到這驚恐的一幕幕時,讀了半輩子“仁義禮智信,天地君親師”的於竹君忽然覺得眼前恍惚。入夜,風嚎似鬼,慘月當頭,他精神失常了。
於竹君精神錯亂後,覺得魯迅寫《狂人日記》痛斥吃人現象未免小題大做。這位學法律出身的縣太爺還引經據典地揮灑一文,為吃人者辯護,聲稱“食人者不食人,則時刻有被人食之危險!”所以,食人者不犯殺人罪,應正名為“正當防衛”。
當時的國民政府採取了哪些應急的賑濟措施呢?據當時在四川省政府任職的甘典夔回憶:為賑災,省政府好不容易籌借了141萬元賑濟款,但這點錢如按災區120餘縣平均分配,每縣僅一萬餘元;如按受灾人口三千餘萬人平均分配,人均不到四分錢!在粒米寸金的大饑荒年月,這四分賑濟款,跟沒給一樣。實際上,就連這可憐的四分錢也不會發到餓得眼睛發藍的灾民手中。
賑災人員出發前,省賑會主席尹仲老涕淚滿面,向發賑人員下跪,痛哭失聲。他哭求賑災官員看在千百萬忍饑挨餓的父老鄉親的面上,發發慈悲,務必將賑款發到灾民手中。但在那個“賑災如致富”的黑暗年代,他縱然一片赤誠,又能打動幾人良心?
對這種爛到根的官場腐敗,當時的有識之士看得清清楚楚,賑災款發到灾民手中,簡直是天方夜譚!一些辦賑人員喪盡天良從救命錢中揩油,蓬溪縣一個小小的公安局長陶子國就貪占賑款一萬多元!囙此,一些開明士紳寧肯自己出資,以個人之力援助周邊灾民,也不願與官府合作。
四川籍大慈善家尹昌齡曾被省政府三番五次邀請主持川省賑務,卻被尹昌齡屢屢嚴詞回拒!尹昌齡認為,川省之灾實為“人灾”,而非“天灾”,“終是人灾一日不去,賑務一日難言”,故辭而不受。
尹昌齡後在成都經營著名的“慈惠堂”,有屋千間,卻沒有一間是自己私產。平時吃飯,與孤寡殘疾一樣飲食。尹昌齡去世時,上萬人為他送葬。尹昌齡畢其一生精力為百姓謀福利,賑濟老弱孤貧,但他卻始終不與官府合作,即便被硬聘為國民參政會參議員,他也不回信,不理睬,每逢通知開會即藉故請假,這在當時是絕無僅有的。
這場蔓延數年的川甘大饑荒熬到1937年下半年,天降久違的大雨,灾情才逐步緩解。後人在當時的重災區,遂寧縣公園中一棵被剝開樹皮露出白心的大樹旁,立了一塊碑,碑文寫道:“荒年之樹——民國二十五年,秋收荒欠,入冬複數月無雨,麥淺葉枯,餓死饑民成群,剝樹皮,掘草根以食,在公園不能禁,此樹即其剝後所遺殘形。特留志,以供研究社會現象者之資料,且以促官吏對於為政者之警惕!”
此碑,現已不存於世。
評論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