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知青回憶:吃慣了粗糧醬湯,最害怕來一頓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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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為什麼?因為68届初中生還沒等上初二就停課了,相比於其他人,我們學習時間短、教育品質不高,但是下鄉時,又是年齡最小的一批人,好事沒趕上,壞事沒落下。”侯海博跟幾個同學覺得東北是個好地方,就報名去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不過因為過了時限,他們改派到了吉林延邊。四月份的時候,往吉林開的知青加班車要出發了,侯海博背著行李,胳膊摟著統一配發的黃色軍大衣,步履蹣跚地走進了彭浦車站。

知青侯海博常說:“我們68届的初中生,是知青裡面最遭罪的一批人。”

“為什麼?因為68届初中生還沒等上初二就停課了,相比於其他人,我們學習時間短、教育品質不高,但是下鄉時,又是年齡最小的一批人,好事沒趕上,壞事沒落下。”

“下鄉的時候,卡車把我拉到公社前,我頭一眼看到村子,心裡只有一個詞,完蛋了……”

1969年初,學校宣講隊來了幾個東北的幹部,他們神采飛揚地文宣:“東北物產豐富,啥東西都不缺,老母雞邊走道邊下蛋!”

侯海博跟幾個同學覺得東北是個好地方,就報名去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不過因為過了時限,他們改派到了吉林延邊。

“都一樣,到哪裡都是接受再教育。”大家互相安慰,可心裡清楚,邊走道邊下蛋的雞在黑龍江,吉林恐怕沒有。

四月份的時候,往吉林開的知青加班車要出發了,侯海博背著行李,胳膊摟著統一配發的黃色軍大衣,步履蹣跚地走進了彭浦車站。

父母有事不能來,送行的是妹妹和鄰居小何,妹妹紅著眼說:“哥,你要照顧好自己,多給家裡寫信。”

侯海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安慰說:“知道啦,你在家聽爸爸媽媽的話。”隨後轉頭對小何說:“幫我看好妹妹,別讓人欺負她。”

小何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心領神會,拍拍侯海博的肩膀:“你放心,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兩個人都沒料到,這竟是他們人生最後一次對話,小何沒過多久去雲南插隊,後來因瘧疾死在了當地。

上了火車,侯海博坐在了窗邊,妹妹跑過來,越過窗戶望著他,不停流眼淚。火車汽笛響了,侯海博眼睛看著站臺上失落的妹妹,耳朵裏聽著車廂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輕輕歎了一口氣:“走了。”

火車上的氣氛十分凝重,沒人說話,直到第二天早上,車開到淮北,侯海博還聽到同校的一個女生在小聲抽泣,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生離死別的意思。

火車開了兩天兩夜,在吉林省延吉縣停車,知青們拿著行李下了車,有人舉著高音喇叭說:“今天晚上,你們到老鄉家裡借宿,聽指揮,別亂跑!”

知青們老老實實地分散到老百姓家裡住。當地老百姓很多是朝鮮族,對這些上海來的孩子很客氣,雖然老鄉並不富裕,但也拿出了很多食物招待。

“這是什麼飯啊,怎麼還兩種顏色?”侯海博問。

“這是二米飯,大米摻了小米,旁邊的是辣白菜和海帶豆腐湯。”主人一一介紹。

後來侯海博知道了,這幾樣是朝鮮族老百姓最常吃的東西。吃完了飯,他跟屋主聊了兩句,本以為這就是自己下鄉的地方了,沒想到屋主說:“錯了。你們插隊的地方還有100多裏地,繼續往東,在老林子裏。”

侯海博心中一凜,有點洩氣。

第二天一早,知青們搭乘不同的卡車,駛往各個公社。侯海博乘的這輛車不一會兒就拐上了山路,一邊是峭壁,另一邊是懸崖,侯海博心裡沒底:這到底是往哪開啊!

車開了好幾個小時,到了中午的時候,終於到了目的地,一個坐落於長白山脈內的小村子,離最近的縣城有將近200裏地。

當卡車停在村口,望著沒有幾間房,到處都是堆著木材的林中小屯,侯海博臉上的失望再也掩飾不住了。他不是一個挑剔的人,但這個村子的落後程度,讓他的信心開始動搖。

老鄉們圍在車周圍,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從上海來的知青,不少人盯著知青們的黃色軍大衣,顯然是羡慕不已,畢竟他們穿著的棉襖都破舊不堪,有的棉花都露了出來。

老鄉們很熱情,主動幫助知青們拎行李,侯海博站立不穩,好像被誰推了一下,扭頭一看,幾頭滿身泥濘的猪正在周圍刨食,他應該是被猪撞了。

“這就是我們以後生活的地方?”有人小聲問。

“唉,不然的話,還能是哪裡呢?”

當時村裡條件不太好,生產隊沒有老舊的空房子,更沒有余錢蓋新宿舍,三十多個知青只能分散到各家各戶,吃住都在老鄉家。

安頓好之後,知青們立刻進入了勞動狀態,長白山地區的五月份還是挺冷的,知青們赤脚插秧,仗著一股年輕人的熱血,不理會脚疼膝蓋疼,硬是按時完成了任務。

生產隊隊長挺意外:“這上海娃子都是好樣的,給大家殺一頭豬,解解饞!”

聽到這個消息,侯海博露出了久違的微笑,落戶一個多月了,天天都是辣白菜和醬湯,早就吃的厭煩了。

幾個知青凑在一起,還專門討論了當地的食物。

“天天吃辣白菜,我真是佩服老鄉。”

“剛吃兩口不錯,吃多了真受不了,阿媽妮又熱情地說‘積木其,積木其’(辣白菜音kimchi),不吃又不行,難啊!”

“我告訴你們,這個‘積木其’可大有來頭,是古漢語轉的,中國古代把醃菜叫浸齏(音進積),傳到他們的語言裏就成了‘積木其’。”

“是不是真的?你可別胡說。”

“我也是聽人說的。”

生產隊隊長特批的猪宰了以後,知青們不僅每人能領三兩肉,還可以領半斤白酒。發肉當天,侯海博和幾個知青凑在一起,把肉燉成一鍋,端到生產隊的辦公室,邊吃邊喝。

他們此前都沒喝過酒,這次算是首次體驗,一個個喝的是滋哇亂叫。

“你們說,這酒這麼難喝,為什麼大人們都愛喝?”有人問。

侯海博長歎一聲:“人生中比喝酒難的事太多了,也許喝酒才是最簡單的。”

幾個知青默然不語,各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散席後,侯海博回到屋裡準備睡覺,突然感覺內急,剛解决完回到屋子,又覺得不對勁,一晚上不停地跑廁所,拉得近乎虛脫。

早上天亮,全身已經沒有力氣了,只能請假在屋裡躺著,老鄉慨歎道:“你這是滑油了,肚裡總沒有油水,偶爾吃一次拉稀跑肚,你安心休息,下午我想想辦法,給你弄點吃的。”

侯海博整整睡了一天,傍晚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被一陣香氣驚醒,老鄉進屋說:“小侯,喝點湯吧。我上山放夾子逮了個兔子,燉了燉。”

侯海博爬起來,看到兔肉上還有些蔥花,瞬間口角生津,端起碗就喝,他越吃越熱,發了一身汗,碗見底的同時,長舒了一口氣,隨後流著淚感謝屋主:“大哥,謝謝你!”

屋主笑著擺擺手,拿著空碗走了。侯海博躺在床上,暗自感歎:人啊,太脆弱,習慣了大醬湯二米飯,吃口猪肉都能病倒,真是奇也怪哉……

侯海博低估了自己的身體,雖然現時因猪肉而病倒,但後來卻能硬生生接下耕牛的奮力一擊。

隊裡集資給知青們蓋了一間宿舍,侯海博幾個男知青先住了進去,有了自己的房子,固然獲得了隱私,但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比如說自己做飯。

做飯需要柴火,侯海博等幾個知青趕著牛車上山砍柴。他們之前剛學會了種地,對於砍柴這種相對比較專業的農活,仍舊比較陌生,再加上路不熟,砍柴過程中的一切都磕磕絆絆的。

他們忙活了一上午,砍了幾大捆柴火,好不容易裝上車,往回走的時候出問題了。森林裏沒有路,厚厚的落葉下麵有樹樁和石頭,牛車顛簸异常。

突然,車輪磕到了一塊大石頭上,“牛車翻了,都躲開!”

牛車側翻在地,拉車的牛也栽倒了,它脖子上的韁繩打了個結,死死勒住喉嚨,舌頭都吐出來了,眼看就要窒息。

“趕緊救牛!”侯海博大喊,他知道牛是生產隊的寶貝,要是把牛弄死了,他們可擔不起責任。

幾個知青一哄而上,趕緊給牛解韁繩,但是這牛五六百斤,板車也有好幾百斤,兩個東西因為韁繩打結而憋著勁,哪有那麼容易解開。

侯海博眼疾手快,趴在翹起的車轅上,使勁扯繩子,自己的指甲蓋都快扭掉了,終於解開了繩結。他滑下車轅的同時,牛也站了起來。

旁邊的知青大喊:“小侯,小心脚!”

掙扎著站起來的壯牛,一蹄子踩到了侯海博的腳面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暗叫不好,這下恐怕要骨折。

牛把蹄子挪開後,侯海博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他走了兩步,又跳了兩下,沒問題。

“運氣真好!”同伴嘖嘖稱奇。

其實,侯海博沒有受傷有兩個原因,首先是樹林裏落葉多,牛蹄子踩上脚的時候有緩衝,他實際上沒有硬接這一下;其次,經過幾個月的農活兒鍛煉,他身體硬朗多了,再也不是一個嬌貴的中學生,而是皮實的勞動者了。

幾個知青把牛車趕回宿舍,準備做飯,可是剛打下的柴比較濕,無論如何都點不著,剛好有老鄉經過,指導他們:“要用‘明子’點火。”

明子就是松明,倒塌的松樹被松油浸透,最終形成的一種易燃物。借來了明子,侯海博順利打著了火,用自己打的柴做飯,大家都吃得心滿意足。

侯海博在長白山的這個小山村裏,生活了整整四年,從春天插秧、除草、施肥,一直至秋收、打場,再加上入山打柴、打獵,四年的農村生活,既“野蠻”了他的體魄,同時也使他懂得了勞動的可貴,精神上獲得了滿足和蛻變。

當然,回望四年插隊生涯,侯海博還有一層感悟:人的身體充滿了未知,有時候堅強,有時候脆弱。整天吃粗糧喝醬湯,偶爾吃一次肉,居然拉稀跑肚,還不爭氣地發起了燒,但與此同時,被幾百斤的牛狠狠踩了一脚,卻又安然無恙,似乎什麼都沒發生,人體的奇妙之處,真是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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