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法醫，接觸到的多是非自然死亡案例。

某日，轄區內一名51歲男子在臥室中莫名昏迷，送急診後，搶救無效死亡。

死者生前有少量嘔吐，送醫院搶救時表現出肺水腫、急性心衰的症狀。

急診的醫生懷疑是中毒，擔心是有人投毒所致，所以趕快報了警。

是否真的中毒？我們開始了現場蒐索。

死者的死亡時間是下午三點左右，那時早已過了午飯時間。我們僅在垃圾桶中選取到部分午飯殘渣。

在檢查死者臥室時，我們還在書桌上發現了一個沒有喝光的酒杯，以及有少量白酒的小酒瓶。

這些現場的食物都被送去毒化實驗室化驗，隨後我對死者的屍體進行了檢驗……

屍錶檢查：在死者全身未發現外傷，只有雙肘部有片狀的棕褐色丘疹，表面有銀白色鱗屑，符合銀屑病的表現。

解剖發現：死者腦組織輕度水腫，肺部氣管有粘液，呈現出輕度的肺水腫，其餘臟器肉眼未見其他損傷。

組織病理學：肝細胞和腎小管上皮細胞有壞死，局灶性心肌纖維顆粒狀崩解，肺水腫，局灶性肺出血。

毒化檢測：胃內容物和血液中有斑蝥素，現場選取的酒瓶和酒杯中也均含有斑蝥素。

酒中含有的毒素，與死者體內的毒素以及身體檢查相吻合。

綜合以上各種檢驗，我們判斷死亡原因是：斑蝥素中毒致急性呼吸迴圈衰竭。

經詳細詢問和多方調查，我們理清了死者死亡的大概。

死者患有銀屑病，為治病獨自到村裡的無證中醫處就醫。該無證中醫給死者開具了自製的“斑蝥藥酒”，告知死者內服外用。

這瓶100ml的斑蝥藥酒瓶中，大約泡了3g南方大斑蝥。而炮製後的大斑蝥，一般含有自身重量1.98%的斑蝥素[1]，按照這個比例推算，酒中含有的斑蝥素含量約為59.4mg。

根據研究，斑蝥中毒主要是由斑蝥素所致，人體口服斑蝥素的致死量為10-60mg[2]。

而小酒瓶中的酒所剩無幾，死者應該是攝入了過量的斑蝥素，導致死亡。

因該醫生沒有行醫資格證，且收取費用，案件最終定性為非法行醫致人死亡。

提起斑蝥，很多人都覺得很陌生，其實，我們在中學的課本上有見到過。

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堂到三味書屋》，這篇文章中就提到過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樑，便會啪的一聲，從後竅噴出一陣煙霧。”

斑蝥其實是一種劇毒中藥，來自芫青科動物南方大斑蝥（Mylabris phalerata Pallas）或黃黑小斑蝥（Mylabris cichorii Linnaeus）的全蟲。

在2020年版《中國藥典》上記載：斑蝥，辛，熱；有大毒。歸肝、胃、腎經。功能主治：破血消癓，功毒蝕瘡，引赤發泡，用於癓瘕腫塊，積年頑癬，瘰鬁，贅疣，癰疽不潰，惡瘡死肌。

斑蝥用量為：0.03～0.06g，炮製後多入丸散用。外用適量，研末或浸酒醋，或制油膏塗敷患處，不宜大面積用[3]。

斑蝥在傳統中醫中可作藥用，但是因為有毒，用量極小，僅在0.03-0.06g。

而上文的死者，斑蝥用量為3g，已經接近正常用量的100倍，於是直接導致中毒，引發急性腎功能衰竭、呼吸迴圈障礙和多器官功能障礙而死亡。

民間經常採用各種各樣的中草藥泡酒，而人們容易誤用到有毒的中草藥，導致中毒。並且，自行泡制藥酒，藥效不明，可能不對症，也可能對身體產生損害。大家切勿嘗試，以防意外。

此外，上文中死者如果當時選擇去正規醫院就診，而不是去找無證醫生，悲劇也不會發生。

他患的銀屑病雖屬疑難雜症，現時還沒有根治手段，復發率較高。但也可以通過正規的藥物治療、物理治療等緩解症狀，减少復發和併發症[4]。

囙此，當身體出現疾病時，千萬不要相信江湖遊醫、無證“神醫”，更不要盲目尋求“根治”，必須到正規醫院接受正規診治。

這才是對自己負責，對家人負責。

審稿專家：唐貴華|中山大學藥學院生藥與天然藥物化學副教授

參考文獻

[1]王一碩，趙麗娜，張振淩.不同批次中藥斑蝥炮製前後總斑蝥素含量的比較研究[C]//全國中醫藥新技術，新成果，新經驗學術交流會.中華中醫藥學會，2011.

[2]王諾琦，張莉，楊秀穎，杜冠華.動物類有毒中藥“毒”的歷史認識及現代研究[J].醫藥導報，2019,38（11）：1425-1430.

[3]國家藥典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20年版[M].北京：中國醫藥科技出版社，2020.

[4]王明星，王燕，趙京霞，等.銀屑病發病機制研究進展[J].遼寧中醫雜誌，2017，44（6）：1334-13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