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6月1日，「貞觀」刊文“作為80後，生養了三個娃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不少人提到文中視角僅是一名父親的感受，建議由一名母親也來談談。

我找到了另外一名有三個孩子的母親，以下內容整理於她的自述。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努力了好久，但最後還是回到了一無所有。

我是25歲結的婚，頭胎是28歲生的（男寶），二胎是30歲生的（兩個女寶），那個時候覺得養小孩，最起碼要有一個穩定的居住環境，但其實從一開始一切就變了。

PART.

1

我老公的父親從30歲就被診斷為糖尿病，糖尿病會引起三大併發症，爛脚、失明和尿毒癥。那時候剛準備結婚時，他父親就因為糖尿病引發了腎衰竭，並且完全是失明狀態，等於說，他爸爸從來沒有見過我長什麼模樣。

說實話，因為他們家的這種情況，我父母是完全不同意我跟他結婚的，但我就是天天哭，差點和家裡决裂，為此，我父親好長時間都不理我。那時候，父親覺得我上學成績比我老公好，考的大學也比他好，他家條件也不怎麼樣，我幹嘛就想不通非要嫁。再一個，我倆都是獨生子女，各種現實環境擺下來，我們家人都覺得我瘋了。

但我倆是高中同學，也真的就是因為學生時代積累出來的感情，才就這麼走下來，我記得當時考大學，我給他說，咱倆一起考北京去，我就跟你好，然而後來雖然都沒考到，倆人都留在了西安，但確實是很珍貴的關係，所以畢業沒兩年，我們就結婚了。

當然，放在現在，如果只看條件的話，任何一個困難擺在面前都是讓人掉頭就走的那種。

我自己原來上學，在年級是排前十的學生，所以父母一直都挺驕傲，像我們倆是2003年參加的高考，也就是數學出奇難的那一年，因為是估分填志願，所以我對自己的分數沒有底，就不敢往高填，但最後分數出來其實是完全可以上交大的成績，只是因為自己當時沒經驗，沒敢報，於是後來進了一所211大學。

當然，我重點不是說我有多厲害，我是想說其實我父母對我的期望值很高，從小我們家就我一個，像80後90後這些獨生兒女，小時候都是跟男孩子一樣養大寵大的，我們一樣去參加高考，上大學，面對就業市場的壓力，包括我考各種試，更是像被篩子過一遍又一遍，這些東西就是跟男生一樣一起在面對。

但作為女孩，對比男生，很多時候又沒有優勢。現在很多崗位，社會的、公務員體系的，對性別卡的很嚴，甚至會直接講明不要女性。所以我們其實能找到的東西非常窄，那我們勢必就比別人更拼，然後才能跟男性在一個桌子上吃飯。

然後好不容易好像坐在一個桌子上了，結果沒多久，因為你要生孩子養孩子，家庭又沒有那麼雄厚的財力讓你雇人，也沒有父母給幫忙。那就勢必有人要犧牲掉自己的一部分，自然而然，選擇犧牲的都是女性。

像我其實2007年在上海上過班，我很喜歡那個環境，周圍人都特別優秀，我這個學校在人家面前根本提不上串兒，但我超級努力，因為覺得自己學歷不行，那就多吃點苦，而且我一個人在上海，也沒什麼親戚朋友，那就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因為就是想留在那。

■《上海女子圖鑒》劇照

我是學城建的，得五年，所以大四的時候去的那邊，後來領導看我確實用心又努力，就給我說讓我一畢業過去直接簽工作。我真的太開心了，好不容易拿到那個offer，老闆給我的那句話簡直比中彩票還讓我覺得激動。

但我老公那會兒已經畢業，在西安這邊考上了公務員，因為我沒辦法接受異地戀，然後也覺得沒有成果，想讓他跟我去上海又不可能，所以我就放弃了。不是說不難受，就我在衡量和取捨這些東西的時候，不是沒懷疑過，但當時下的决定確實也是因為真的感情，不過也為此，就常常會覺得自己努力了半天，啥成果都沒有。

PART.

2

像我們家還存在一個問題——雖然我倆都做了公務員，但我真的想在這兒辟個謠。

大家都以為進政府就是進了保險箱，每天看報紙喝茶。其實不是，或者說那是以前60、70後的時代。像我爸媽那會兒認為女孩子進組織好，穩定事少，就勸我趕緊考公務員，但真等你考進去之後才發現說什麼事兒少穩定都不是的。

現在的80、90後就是社會砥柱，不管在什麼地方工作都很辛苦。因為中間存在一些斷層，比如說70後、60後的人面臨退休，或者人家都是領導，而年輕一代基本都是基層工作者，組織也覺得你們年輕，就要多幹活。

尤其這些年來，政府的事務性工作特別多，寫東西，參會議……總結彙報各種檢查，這些都要面對。所以逢見這時，加班熬夜也就成為了常態。

而作為一個女性，她又有很多重身份，她不單只有妻子一個角色，她可能還是女兒、媽媽、以及上班的職場人，這些角色加持在身上，就常常會有內疚感。我們不像男性，好像只要在職場上够打拼，給家庭帶來經濟收入，那就是一個稱職的爸爸。如果這個爸爸下班回家還能跟孩子講個故事，過節給媳婦買個東西，那簡直就了不得了。

女性不是，很多女性幹的工作都是那種看似不在面上的東西，你真說起來好像全是雞毛蒜皮，但卻沒有一個家庭的女性不是連軸轉。

我記得前一陣有個帖子，說中年男人下班回家想在車裏坐一會兒，因為覺得只要一回家就成為爸爸或丈夫了，得承擔各種責任。我想說是，是很不容易。

但女性連這個時間都沒有，作為一個職場媽媽，她壓根不可能也沒機會考慮這些，她永遠都是匆匆忙忙從這兒趕到那兒，又從那兒趕到這兒，她的精力和時間全部都給了家庭的瑣事以及想要爭取的工作。

說到工作，像我自己，其實一直都很有危機感，因為會發現，很多實質性的或者重要的工作內容，在你有了孩子，尤其是很多孩子之後，就會慢慢做不了了，為什麼呢？別人覺得你有家庭要照顧，你一直靠不住，交給你的事你家裡打個電話你就跑了，儘管你願意加班完成但人家等不了，一來二去的，就不會再用你了。這也是為什麼很多職場裏不願意要年輕媽媽或者準備結婚女性的原因之一。

所以作為一個母親，你就很容易被變得邊緣化，在組織成為小透明。而這種衝突和落差在一個稍微有點好勝心的女性心裡，都會變得極其打擊人。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囙此，我真的覺得，真要論犧牲，女性為家庭犧牲的要比男性多的多。你想想，我們從小都是一樣的被父母寄予重望，但最後關於你自己的人生好像因為你走到了另外一個家庭裡面就被那些牽絆給攔的完全戛然而止了。

儘管你再談理想、價值這些詞，說出來別人就覺得，太虛了，那你想幹嗎？但擱自己，就會覺得哪不太對勁。

講真，從小到大在家，不誇張的講，我上高中內衣襪子都不是自己洗的，媽媽就覺得，你只要好好學習就行，這些東西你都不用管。

然後，當你變成妻子之後，你會發現，什麼都變了，像我現在每天晚上，下班回來大概要給所有的人洗內衣褲，襪子，等他們都睡了以後，就坐在衛生間地上，然後開始洗，每天都洗，感覺永無止境。我有時就會很感慨，誰發明的洗衣機，真的太太太偉大了。不然，你說那些大件衣服可怎麼辦？

因為咱不是從小幹這種活出來的人，但你成為妻子媽媽後，你沒辦法，你必須幹，但有時候真的覺得挺委屈，會開始懷疑，難道我生下來就是為了做這些？

PART.

3

再說回到照顧孩子吧，我感覺我是把我父母給坑了。

最開始也提到了我公公是完全需要一個人照顧的情况，因為他的生活不能自理。也囙此，我老公這邊的家庭在帶孩子方面是沒辦法出力的。

我們2012年有的老大，那會兒主要就是我爸媽這邊幫著，但是我爸他的頸椎跟腰椎也都動過手術。所以我和我老公的媽媽真的都很辛苦，我看她們我都覺得好不容易。

有了老大以後，我媽就跟我開始在我家住著一起照顧小孩，但休完產假後，我就該上班了，然後爸媽就幫我看，但事實上只是我媽一個人又做飯又帶孩子。

你說心疼嗎，確實心疼，然而你也沒有任何辦法，像我這邊能幹的就儘量回來幹，但我媽看孩子看的時間長了後，因為一直一個人，她心裡會很不平衡不舒服，這個真的是這樣，有小孩後，不單是有些媳婦跟婆婆之間會發生衝突，女兒跟自己親媽有時候也會發生衝突。

因為你已經很多年沒有住在一起了，住在一起後，老年人有些觀念跟你不一樣，說了他們不做，或者她說了你沒做，你們雙方都生氣，而且互相都委屈。

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很辛苦，我老公也覺得他很辛苦，我爸媽更不用說，就是每個人都屬於一點就能炸的狀態。但這還只是我剛生完老大沒多久。

然後到老大剛剛一歲多的時候。我有的二胎，但那時候生二胎完全就是意外。

至於很多人可能會說，你們家都這樣了，你還敢生二胎，你圖什麼？這不純粹是給自己找事嗎？我還是想講一下吧，促使我覺得必須要生二胎的原因是什麼。

其實直接原因是我兒子，間接原因是我公公。我公公有兩次被宣佈病危的時候。

我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時，醫生問我老公，你要繼續上機嗎？那種透析機上一天就1萬，重症監護室也是一天1萬，算下來等於一天2萬塊錢，但即使你確定花了這麼多錢，人也不能保證給你救回來。

光這種情況，我和我老公就遇到過兩次，一次是剛結婚沒多久，我愛人那會兒24歲，就坐在醫院走廊裏哭到崩潰，完全處於不行的狀態，他媽媽都說要不放弃吧，一個是他媽媽真的照顧了好多年，整個人都脫了一層皮，另一個是確實太嚴重了，救也不知道有沒有希望，但我老公就覺得不行。

我記得那時候是2008年吧，因為他考上公務員的時候是2007年，第一年是實習期不發薪水，但是第二年他會把去年整個都補發，加起來也就三四萬塊錢。然後我老公就把他那時所有的薪水拿出來往醫院一壓，把我公公從死亡線上救回來了。

還有一次就是老大1歲左右，那次更嚴重，醫生直接通知我老公去醫院，說你父親已經都八年多了，一直在透析，病房裏好多比他來的晚的人都比他走得早，這次實在太嚴重了，要不就放弃吧，還建議我們去找個能做臨終關懷的小醫院。

醫生的意思就是不要治療了，找個小醫院插個心電圖，看著那條線就行了，因為在家裡走不好看。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臨終關懷幾個字，然後我老公拗不過，就去叫了救護車拉到了一個小醫院，到醫院後，我就帶著老大去看他爺爺，因為想著可能就真的最後一次了。然後一天一夜，我老公完全沒有合眼，他看著我公公特別難受。

結果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突然發現我公公有了點食欲，喝了兩口粥，他就覺得還能救，然後就趕緊又聯系高新醫院，說不行，再給他透析一下，因為第二天明顯已經腫了，像我公公那種情况，他不透析，就沒有尿，因為他不會排水，所以整個人都浮腫的厲害，我老公看著他爸那樣，他特別受煎熬。

所以在看到他爸有食欲後，就感覺又有希望了，哪怕死馬當活馬醫呢，於是又找了救護車拉到了高新，沒想到這次透析完，整個人精神就回來了，等於又救活了一次。

所以為什麼我們這樣的家庭想要二胎？

是因為我陪著他面對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我們兩個作為獨生子女，面對父母這種生老病死問題實在有點早，別人沒有或者甚少有這種體會，但我們不一樣，就是你兩次的那種無力痛苦和抉擇，真的好難。

完全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包括即使我婆婆說放弃，但是你作為子女，你沒辦法，因為如果真不救，你總覺得自己沒有盡力，會後悔一輩子。但如果你有個兄弟姐妹，兩個人互相商量，我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像我倆這種組織，還比較人性，家裡有這種大事，領導一般不會為難就讓請假了。但其它組織你不可能吧，因為不管怎麼樣，你都是上一天班掙一天錢，但是你作為一個人，你不可能只是兒女，你也需要養家糊口。我記得我跟他淩晨一點就在醫院的走廊裏一直等著，那種孤獨和害怕真的會充斥身體裏的每個細胞。

然後因為經常在醫院，所以我們也能看到有一些70後家庭，家裡老人但凡有事，整個大家子就都來了，圍在病房裏，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照顧人也是，這個請兩天，那個請兩天，那種心裡的踏實感，跟你一個人站在那兒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們兩個是雙獨，其實一直符合國家生二胎的政策，但剛開始因為帶老大一個已經很辛苦了，所以就一直沒考慮。不過自從我公公第二次出事後，其實我老公就跟我說，看能不能要二胎，就覺得要給老大生個伴，這樣將來兩個人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

但那時候我自己是猶豫的，因為我整天帶娃，然後家裡能幫我分擔的也就我媽，所以，雖然我知道他有這個想法，也在徵詢我的意見，但從內心講，我是沒有勇氣去懷二胎的。

也囙此，我們的二胎真的是意外，但意外來了，你又會不忍心，就覺得是不是天意呀？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PART.

4

像之前「貞觀」寫到的那篇文章，人家是計畫的，然後生活上好像也沒有什麼大的起伏跟風浪，不像我們家，做的每一個决定其實都很難。

我那時候懷二胎，我爸媽都不支持，就覺得沒有人給你帶，你瘋了嗎？但其實我老公跟我商量以後，就决定還是要了吧。

不過真不知道一懷懷倆，因為我頭胎肚子很大，第一次生小孩各種檢查也全都做，特別小心，等到二胎就覺得也不過那回事，都經歷過了，也就沒有去仔細做檢查。仗著自己身體素質還可以，沒想到出血了，出血了以後，我特別害怕自己是宮外孕，那會兒其實差不多兩個月。按說一般懷孕45天左右就會去做一次B超，確定你懷沒懷，是不是宮內孕。

但我當時心太大了，就覺得不用，想著已經有過一個了，該有的經驗也都有。結果因為有點出血，我就說趕緊去吧，然後那次我才知道懷的雙胞胎。

醫生問我你這情况你清楚？我說真不知道，腦子一片空白。然後他問我，你還有孩子嗎，我說有個老大，男孩，剛一歲。

因為醫生也是女性，我真的覺得現在女性之間的那種連結和共情沒有辦法解釋，她聽完我說還有一個一歲左右的男孩時，就整個人比較消極，說話也有氣無力的，她沒有直接建議我，只是跟我說，她有一個朋友，也是像我這種情況，然後覺得家裡負擔不起，就沒有要，做掉了。過了5年後才重新要了小孩。她給我這樣說，我知道什麼意思。就是她擔心我辛苦，太累。

然後我檢查出來以後拿著單子，我老公在門口等我，他問我咋樣，因為看我那個表情他從來沒見過，我就把單子給他了，說，你自己看吧，你可真牛。

他也嚇了一跳，跟我確認了好多遍，問我醫生怎麼說，我說我懵著呢，不知道該問啥，就問了一句，同卵還是异卵，醫生說异卵，都好著呢，我身體也沒啥問題。

回家的一路，在車上我倆誰都沒說話，都在自己默默的想。快到家過最後一個紅燈，他開口了，問我你咋想，我說我就覺得老天爺你故意的嗎？說不清是驚嚇還是驚喜。

然後我就給他說，咱家這個情况反正挺困難，每個人都會很累。你看你要是能承擔，咱倆就一起承擔。你要是覺得你不行，咱就再考慮。

像老大其實他有幫我帶過，因為老大有點嬌氣放不下，必須抱著，然後我白天要餵奶抱娃，完全不停，所以晚上必須睡覺，他就來回輪班，晚上有時候抱娃抱一夜，我經常看見他抱著老大靠沙發坐著睡著。

所以他也知道帶娃的艱辛，根本不用我過多描述，我就直接問他，如果真的要，就肯定得雇人，最起碼得照顧兩個月，經濟上面咱父母也沒辦法，而且說實話，一個娃都這樣捉襟見肘了，你說再有倆，我都不敢想。但老天給你安排了，你要是徹底不要，以後每每想起，你都會覺得是個遺憾。

後來回家我媽就知道了，堅決不同意，還有點賭氣的講，我只給你帶老大，你後面再要，自己想辦法，我已經够够的了。

■《親愛的自己》劇照

其實我完全理解我媽。因為她也在不停的連軸轉，沒有一個人幫她，像有些家庭，雙方父母如果都能幫忙，這個帶一個禮拜，那個帶一個禮拜，可能還爭著帶。但我們家就不存在。

囙此我倆當時做决定要這兩個孩子的時候，我媽就特別難受，她還說，我們那個年代自己都沒要，你們現在都新思想新青年了，怎麼還這麼傳統呢，還要多生孩子？她就完全想不通。

但說真的，那會兒確實是因為我跟我老公面對了醫院裏那麼多事情，沒辦法跟他們講，就算講了，他們也理解不了。

我還記得我爸當時給腰部做手術，我跟我媽在醫院門口，那時候大夫走穴做的手術。因為這樣，醫藥費、手術費都能便宜些，但我跟我媽很害怕，一直害怕做手術的不是之前的醫生，我記得我當時在走廊把醫生的照片看了又看，晚上醫生來，我就一個勁問我媽，是不是照片上的那個人，就是這種小事特別容易擊垮我。就包括後來我一個人去陪護，那種孤單他們沒辦法理解，但我跟我老公真的很深刻。

然後我倆就决定要這兩個寶寶，但講真，我們周圍的人，不只是我爸媽，朋友同事，很多關係很好的，他們都跟我講了，說是如果你真的想要，那不然减個胎，留一個，這樣經濟負擔是不就輕一些。但我自己作為母親，是完全無法取捨的。

我覺得如果一旦去做了手術，就永遠會想著另一個，尤其是看著留下的健健康康長大，那我肯定會覺得我對不起另一個，真的，我覺得我會這樣子。當然，我也很感謝那些跟我講這些話的人，因為他們確實是瞭解我們家的情况，也真心的替我考慮。

所以各種聲音我都聽了，包括我公公婆婆，一般情况下，婆家就很希望兒媳婦多生幾個娃，好像人丁興旺什麼的，但我婆婆都不是很贊成，她就覺得已經那麼苦了，也知道自己使不上力，就很不好意思。我記得她還給我專門打了電話，說你想好啊，這個後面的事兒怎麼辦，就是勸我吧。

所以我倆真的是一意孤行，至於別人說你圖啥啊？說實話，做這個決定，完全是出於對老大的愛。因為真的不想讓他將來像我們一樣孤獨的去面對這些。

PART.

5

說說生孩子吧，作為一個生了兩胎，且一胎順，一胎剖的女人來說，這個我也算是比較有發言權了，我是鼓勵順的，雖然都疼，但是順完了後，你整個人就輕鬆了，會覺得卸下了包袱而且恢復很快。我記得我第一胎生完，同學來看我，我就盤腿坐著，感覺可興奮，有一種得勝歸來的喜悅，看著旁邊的小朋友，特別激動，覺得哇，我竟然會生小孩。

但我生二胎的時候，因為是兩個寶寶，然後又太大，醫生就建議剖腹產，因為你順下一個已經太累了，再生第二個就風險很大，而且現在多胞也都建議剖，所以我就沒多想，然後剖完以後真的是整個人都感覺像堆爛泥一樣癱在哪了。

我記得醫生那時候做手術前給我說，如果你覺得呼吸不過來，就及時示意，我就覺得不可能，我自己身體素質很可以，結果沒過一會兒，我就不行了，噁心頭暈，呼吸不暢，儘管還帶著氧氣面罩，但我就趕緊給醫生示意說不行了。然後醫生給推了一管藥，才慢慢舒服，結果沒過一會兒，又不行了，醫生就又給我推了藥，打的好像是麻黃堿之類的，幫助緩解。

後來我就問醫生，為什麼我同事人家剖都好好的，我怎麼這麼難，醫生說你雙胎，做手術是平躺，壓脊柱，中樞神經血管大血管都是壓迫的，所以容易缺氧缺血，而且你這個感覺更明顯，因為你娃還大，兩個加起來十幾斤，怎麼能不出問題。

像我平時睡覺確實沒法平躺，必須各種側，因為一旦躺平，就喘不過氣，走路也是，走幾步就難受，別人看著都覺得可累，負擔好重。那個時候下床必須要先拿一個手把自己支起來，然後動作非常慢，稍不注意，就把不知道哪個地方拉傷了，特別疼。

剛生完頭一天我根本沒睡著，疼的不行，整整一晚上，然後我老公在旁邊就還呼呼睡的可香，怎麼說呢，看著就可生氣，但是你沒辦法，這個事情只能自己受，因為他作為一個男人，他不可能替你去感受這些事情。他能做好後勤，準備吃的喝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大部分都是你自己身裏承受，剖腹產不像順產，順產完的宮縮是自然的，激素分泌也是純自然的。剖腹產不是，它是完全人工的干預，你的激素水准沒有上來，沒有激素讓子宮收縮，那就得打縮宮針，那個真的超級超級疼，打完，小護士進來要給按肚子，把子宮摁到底，因為裡邊淤血要擠走，但因為有傷口，所以整個過程都讓人覺得要窒息掉。

真的不誇張，我一看那個小護士走到門口，渾身就開始發抖，她的手往我肚子上一放，我就趕緊扶著，帶著哭腔說求你了輕一點兒。但她說我要是輕對你是不好的，因為如果裡邊有淤血惡露沒弄完，隨後可能還要刮宮，所以你必須忍。

而且因為我雙胎，子宮撐的大，所以為了促宮縮，就要比別人多打一針，那個苦真的不是人受的。再者，打針算了，也就疼一下。但她第二天早上就要求你起床下地活動，因為必須走一走，才能讓空氣各方面都排順暢，那真的是不能回憶，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可能很多人看到我講上面的東西，會覺得怪不適或不好意思，但這就是現實，當然這也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像我生養了這麼多孩子，我是知道這一系列艱辛的，還有喂母乳，脹奶。

脹奶是既生完孩子以後，女性成為母親後面臨的第二大挑戰。

奶水如果順暢的話，寶寶的吮吸就會刺激它，而且隨著寶寶的需奶量越來越高，其實女性乳房的奶量也會越來越大，這個真的很神奇，你像懷孕的時候，孩子在肚子裏跟母親是臍帶的連結，他的供給完全靠你的營養傳遞，但是他生出來，哺乳期階段，他需要多少奶，你可能就會產多少奶，還是一種很微妙的共生關係。

我三個孩子幾乎都是母乳餵養，沒怎麼喝過奶粉，所以這點上，說句怪奇怪的，我為我們家省了不少錢。

然後休完產假，我還要上班，上班就背奶，買吸奶器，吸完一袋又一袋放到冰柜，凍的冷藏的，整了好多年，天天倒騰這些的時候，感覺自己就像個奶牛。那會兒除了看他們拉了尿了，還得天天吸奶，像我生完老大，吸奶器不像後來有電動的，都手動，我每天都吸到手酸。

而且一到平時寶寶在家吃奶的點，乳房就會自動發顫，跟過電一樣，它就開始往外冒，真的很尷尬，所以隨時都要帶防溢乳墊，多的時候一天換好幾次，在組織還要找個沒人的房間，或者把辦公室一反鎖，每天都這樣，如果是夏天，還要帶冰袋，出門都是一堆東西，不下十幾斤那種。

因為那就是你家小孩很珍貴的糧食，所以必須這樣子，然後你就覺得這種模式下，每天就還挺悲哀的，那時候就盼著他爸下班趕緊回來給我搭把手。

我還記得有一個插曲，就這個期間，我婆婆摔了一跤，手腕骨折了，然後我老公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他得去醫院照顧。

我聽完那個消息，一下子有點懵，就覺得完了，那我就是一個人在家，什麼都靠自己了，那天就乳腺炎了，好多疙瘩，擠不出來奶，真的，女性的情緒跟這些腺體激素息息相關，你說不上來為什麼。

跟他打完電話沒多久，我就感覺開始疼，又脹又堵，擠也擠不出來，疼到哭，就很絕望，然後趕緊百度，看人家咋辦，說是可以用熱毛巾敷，我就燒熱水，拿毛巾敷到整個胸脯都紅通通的，趁熱再揉擠，就那樣子，好不容易把腫塊揉下去。

我特別想聊這些，是因為我確實很想讓社會多關注一下女性，不要覺得女性很矯情。不是的，因為女性不像男性，他們身體上不存在這麼多變化。

但作為一個母親是不一樣的，這個變化不能由她自己左右。像很多人說女的坐月子會抑鬱，那太正常了，不抑鬱才不正常，只是看每個人的程度。

而且剛開始喂母乳，因為小孩吸得非常大勁，就吸到乳頭流血、皸裂。我老公還見過一次，那時候我用吸奶器吸奶，結果喇叭口裡全是血。我老公嚇壞了，勸我說，別喂了吧，算了，咱吃奶粉，這太可怕了。

而且爛了以後剛好一點，他一會又要吃，就又得破，但是這個過程必須扛過去，因為人身體上的東西適應性很强，它會經過反復的蛻皮長好，蛻皮再長好以後變硬，形成繭子一樣，雖然沒有繭子那麼硬，但之後就不會再破了。

不過前幾天就得跟地獄一樣熬過去。我記得那時候到了每次要餵奶，把孩子抱過來，心裡就由不得自己的發顫，因為知道那鑽心的疼以及那個勁兒，都不敢看，一看就是乳頭開花流血的狀態。

有人說可以摸紅黴素藥膏之類，但一想著小孩要吃，又怕對他們身體不好，就不敢弄，所以純靠自己熬。

然後我還記得喂兩個寶寶的時候，這個剛睡那個又起來，完全不可能休息，那時候真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產奶機器，後來因為夜間頻繁起床給孩子餵奶，所以我就發燒，我兩個月子都打吊瓶了，一個是太勞累，一個是本來月子人就虛，你能感覺到自己不停的冒虛汗。

所以養孩子，你真就是一層一層在打怪。

PART.

6

再一個，因為我生二胎和頭胎之間其實只差了一年多，所以剛開始三個孩子都沒上幼儿園。一個但凡一哭，另外兩個絕對馬上跟上，還不是此起彼伏，而是一浪更比一浪强那種，那會兒家裡真的就是太亂了。

後來就說讓我婆婆過來幫著帶一個，但是這又存在一個問題，我公公透析，在高新醫院很不方便，於是我老公就買了輛二手車，隔天利用一上午送他去醫院。兩年時間，我老公就拉著我公公透析了兩年。

我媽最先還說只幫我看老大，後來也是心疼我，而且看我婆婆也願意照顧一個，就說那再幫我照顧一個，分擔一些。就這樣子混搭到了兩個小的2歲半。

那會兒剛到2歲半，我就趕緊把她們倆送幼儿園了，讓父母也都回去了，說實話，這個可能比較負能量，但確實是存在的，問題就是，我們這兩年相處下來跟父母積了很多怨。

就本來是幫忙的，都是好心，但是互相在一起摩擦很多，大家都覺得很辛苦，怨氣很重，所以那會兒兩個小的雖然沒到入園年齡，但我們給雙方父母租的房子合同到期了，我就想著，那就不續租了，讓他們也都解放吧，只要周圍有幼儿園能接收那就送。後來就到處打聽有小小班，我就趕緊送了。

那會兒我還挺決絕的，很多家長可能送孩子上學捨不得，待在門口看，我什麼都沒有，真的是掉頭就走。因為我知道，越在那待，不管是我，還是她們越捨不得，所以一定要乾脆，好在她倆也很乖，大概哭了兩天就不哭了，一個禮拜也就習慣了。

所以有時候也蠻感恩的，覺得老天其實也能看到我的辛苦，就讓小孩都挺懂事兒，兩個妹妹都特別乖。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但不管怎麼樣，女性在婚姻生育這方面承擔的，真的要比男性多得多，但你又說不出來。舉個例子吧，比如我在家，早上睜開眼6點15就起床做飯，再把三個小孩一個個收拾好送去上學，早上一波洗刷刷，晚上再一波，我們家衣櫃，小孩衣服一打開，呼啦啦一大堆，每天還要琢磨給他們穿什麼鞋、什麼衣服，女兒長大要梳頭髮等等。

但這些活我以前從來沒做過，像我們這代獨生子女，尤其是上學出來的孩子，很多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包括原來剛結婚我做飯，都是在量販店直接買的料理包，回來往鍋裏嘩啦嘩啦一下，做飯只限這種，要麼就是出去吃。

但懷孕有小孩後，就不願意出去吃了，覺得外面高油高鹽，對孩子不營養，於是就慢慢學做飯。那會兒疫情，我天天在家，一天三頓做，真就一點點把自己磨練出來了，所以社會是一步步把一個女孩變成女人的。

但你說誰又不是孩子，誰又不想被人寵呢？然而你在孩子面前，你就是那個大人。

在我們家，還有好多事情，比如日常要處理他們三個的接送問題，外出補習班的排課時間會不會有衝突，送大的兩個小的是不是也得帶上，就每次都需要考慮很多，不是單純線式的，只管一個的標準，很多時間的交叉都要去安排。

而且我們家去醫院都是組團，因為一次就會想多解决點問題。

當了媽媽之後，就會發現，你的臉皮會越來越厚，不是說不知道害羞，就是得逼著你拽住醫生老師護士問這問那，因為你知道自己出一趟門有多不容易。你時間很有限，請假也耽誤工作，你就沒辦法，必須把臉皮放厚，磨一磨讓她們多說一點。當然，我現在已經可以基本做到不用去醫院，自己給孩子看病了，人家說久病成醫一點沒錯。

然後遇到這些的時候，家裡爸爸的角色不說完全不參與吧，但也是極少參與了。

因為我老公的工作本身就很辛苦，所以他能回來幫我洗個碗，跟我一起幫孩子洗洗東西，我就非常感恩了，真的，這比他給我買什麼禮物强太多太多。我是打心眼裏覺得你買禮物，或者做什麼其它的，都及不上你回來，幫我分擔一點點家務。

但這些東西你怎麼說？跟家裡人也好還是朋友也罷，他們都覺得這不是正常的嗎？誰不是這麼過的呢，所以你沒有辦法。

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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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老公雖然感情很好，但講真，沒生孩子之前吵架屈指可數，生了小孩之後就變了。

我記得我倆吵架最凶的一次就是兩個小的還不到1歲，具體事情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我就記得當時自己太累太難受，就覺得活不成了，我就跟他大喊，說我為什麼要做這些，我要撞牆，我去死啊，我不想面對了。然後他說你等一下，要走咱五個一起走，不然咱倆一走，把娃留給父母那可不行。

然後他就說自己要出去買老鼠藥，還讓我做一鍋米飯，其實他就是緩兵之計，但我當時很生氣，我就覺得，我為啥臨走最後一趟，還要吃白米飯，我要吃肉，我要吃好的，當然現在聽起來就挺像笑話的，但人就是需要一個出口。你釋放完了，你就會覺得都是什麼啊。

而且不要覺得我們都受過教育，是知識青年，真的遇到一些事，不由你不崩潰。情緒到那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這麼瘋狂，但是你回頭看一件一件都挺過來了，現在你在問我後悔嗎，我其實不會說後悔，因為路是我自己選的，我要一條道走到黑。

但我覺得作為女性，不想生孩子太正常了。而且我會告訴自己的孩子那些經歷，我都告訴她，讓她自己選擇，她怎麼選我都接受和理解，她就是真想生，那我和她爸爸也一定幫他們。

因為我們經歷過了，你知道既要顧工作，又要顧家庭的那種日子的辛苦，甚至跟同齡人比，別人都在吃烤肉擼串嗨歌兒，聚會奶茶，我們沒有，我們完全就是固定模式的標準中年人。

但我們也在努力讓他們見識更大的世界，像他們仨慢慢長大，懂事以後，我就保證帶他們每年能出去旅遊一次，但我老公的工作性質也就那樣，他經常沒辦法跟我們一起，也不想讓我一個人帶，不過我也屬於比較有韌性那種，我就鍛煉自己的能力，想辦法開車，學新技能，培養三個孩子獨立的能力，爭取把他們幾個都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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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老公現在也可以一個帶三個出去了，他們仨就被訓練的特別乖，出門絕對不會亂跑，因為我跟他們說，你們一定要聽話，如果咱們有什麼閃失的話，下次就沒有出門的機會了，你們也想出門，我也想出門，所以咱們就是要特別注意，咱幾個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囙此定下的規則一定要遵守，就跟軍訓一樣。

他們也很聽話，不像好多小孩出去跑，家長在後面追，我們家沒有這種情況。再者，你說我們這三個如果往不同方向跑，那追誰。

至於家裡的消耗，說實話我現在感覺自己就是個“買買提”，我同事買10個雞蛋就够他家一個禮拜，我們家可能一天就沒了，早上得5個，中午吃飯炒菜兩三個，晚上再做個湯什麼的，全沒了。

所以他們老看我大包小包的提，整天往家搬運，因為畢竟你這麼多張嘴巴，然後娃也天天都叫媽媽，就感覺全世界都在叫媽。

所以有時候就覺得自己是永動機，因為一直不停的在轉，只有他們睡了以後，我才能有一點點自己的時間。

但沒辦法，你既然要了他們，那就想盡各種辦法也要養的好一點。而你還沒有前路可循，我們的父母也都只有養一個娃的經驗，而且他們那個時候確實沒有我們現在承擔的多。

現在養娃真的很麻煩，內卷也很嚴重，就是第一排都站起來了，大家都在補課，你開始覺得我要堅持一下，給孩子快樂童年，慢慢的你就受不了了，因為老師會找你聊，說娃在班裡有點弱，你一聽就慌了。

不光是錢的問題，就是各種成本，時間、經濟、精力，這些所有。你可能確實因為金錢問題沒辦法給他們最好的，但你會自己想著我要盡力，我得去弄，我不能因為我的原因，讓孩子吃虧。

我還記得剛有了兩個小的以後，覺得經濟壓力瞬間大了，那個時候感覺光省錢也不是個辦法，得要掙錢，然後當時可以掛證，我就想著那我就去考吧，額外多一份收入，用來做教育投資也好。

所以我就想去考一級建築師的資格證，那時候就是等兩個小的睡著之後，晚上起來看書背書，天天抽時間跟魔怔了一樣，每天看到半夜一兩點，早上眼睛一睜開就戴耳機聽課件，然後把家裡到處貼的都是背的東西，兜兜裏也全裝的小卡片，抱孩子的時候，嘴巴裏也念念有詞，走哪遇到工地建築了就開始套理論，真的特別拼，一晚上睡4、5個小時那種就過了兩年。

但最後差了一分，因為那個是通過性考試，而且我們那年好像泄題了，有的人就過了，但我就差了一分，是真的崩潰，當然後來也不讓掛證了。

所以我老公就安慰我，說沒事，你看現在不也沒用了嗎，但我心裡難受，因為我知道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就像回到了高考那個狀態。但我時間又沒有那麼多，只能擠。我每個週末跟他說，你幫我帶一天孩子，讓我一個人去學一學，因為我不學我焦慮我著急，他就每個禮拜勻出來一點時間讓我去學習。

我那會兒很努力，廢寢忘食，因為就特別想找回自我，我覺得這個東西你想考過，就一定要達到那個程度，你心裡是有底的，我其實覺得我能考過的，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考試的時候，就會有一點什麼問題。

當然，後來工作上我也很積極，但是年齡又卡住了，孩子長大了，但我現在都37歲了，我們辦公室都是94、95年的孩子，你就很明顯感覺使不上勁了，就怎麼說呢，還挺無奈的。

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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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麼多，我就真的希望，社會對女性有一些寬容，不要要求那麼高，既要經濟獨立，能掙來錢，然後又要求你能顧家，身材也不能走樣，我特別討厭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這句話，這一點都不公平，男性就不用經歷那個過程。

像我當時生完兩個女兒，看著我那個肚子，不誇張的講，就差瘋了，因為她倆都比較重，所以肚子被撐的巨大，然後女性懷孕以後，黑色素會沉積，孩子出來之後，肉又堆在一起，皺皺巴巴，跟一坨黑抹布一樣，我當時就覺得，我這輩子完了。

但又不能不扛過來，我還想著要給孩子做榜樣，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媽媽就這樣，我不想整天告訴他們，咱們家多難多慘，我有多可憐，我希望傳達給他們的，是不管多難，咱們家人都挺過來了。

然後那個時候生他們，我自己最重的時候160斤，整個人就變形了，但隨著把他們養大，現在我就開始健身了，因為說句蠻悲哀的話，我感覺我能控制的，也就只有我自己的身體了。

像我現在30多歲，好像只有家庭，工作、身體容貌什麼都在變得不好，但30多歲可能正是男性的黃金時期，他們成熟了，有閱歷了，組織也擔任一些重要崗位了，反倒更有優勢了。

但我自己十年了，小科員從來沒變過，這種時候，心裡不可能沒有落差感。

■《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劇照

我上次看三胎政策一出來有相關調查，具體數位記不住了，說70%多的人不願意生孩子是因為經濟壓力，50%多是因為沒人帶，我覺得這兩個最高的百分比其實就是一個在男人能不能掙來錢，另一個就是女人願不願意帶孩子。因為現在社會主流觀念還是認為男主外女主內，雙方的感受沒法互通。

像有時候我老公回來晚，我其實也一肚子難受，想找個人說話，結果他先開口，我好累，我要睡覺，我就被堵住了。就是你沒辦法，每次都是這樣子。

我覺得女性們韌性很大，她們長期的消耗這些東西然後讓自己再爬起來，所以我真的希望不管是社會還是伴侶都能多給女性一些關愛。

不是說我們提要求，而是說男性願意回來分擔一點點，當然我可能幹的還比你多，但是一起幹我就覺得我不是孤單的一個人，咱們是在一起，是合力。

我現在有時候帶寶寶出門，會發現全部都是媽媽帶著孩子，因為很多男的確實都在當甩手掌櫃，一禮拜回家一次，好像把生活費給够就行，就什麼都不管了，不是的，家庭生活不該是這樣的。

我原來是個特別愛出門的人，但後來發現有了孩子之後，尤其是這麼多孩子，你的愛好就被削减了，你必須得放弃。

我有個同學，她跟我走了就完全不一樣的路。她現在還是單身，是個很厲害的牙醫，也不是說人家好我不好，或我好人家不好，就真的，偶爾我會很羡慕人家，沒有那麼多負擔和責任，而且主要是人家學以致用了，就是那種社會價值在，但我沒有了，我念了那麼久的書最後好像都浪費了。

我還記得一個小場景，我孩子有次吃楊梅，把汁弄到衣服上了，那個很難洗，洗不掉。我就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學化學，石蕊試液遇堿變藍，遇酸變紅，所以我就趕緊找肥皂和醋，就把那個解决掉了。

弄完的時候我就在想，哇，你看這些我都懂，但好像都再沒有什麼用了。有時候就會很悵然若失。想著自己小時候還要當科學家或做什麼樣的人，就會覺得有點可笑，我現在在給娃洗內褲呢。

但生活就是這種一地雞毛，瑣碎就是生活的本質，因為不管咋樣都得面對。

我還記得，前兩天新聞剛出，就有各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言論。其實大家都是在調侃，但我是真的有三個娃，別人都在當“笑話講”，我沒有，我就覺得背後一凉，像有人說老太太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又生了3個，每天要看9個小孩，老太太的口頭禪就是我怎麼還不死，不瞞你說，這個場景真在我的腦海裏浮現了。

但我其實現在心態已經特別好了，因為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還不如咬緊牙關好好過呢。

現在有人問我要二胎好嗎，儘管我會說總體來看利大於弊，但前幾年確實很難，一定要想清楚。就是你自己先捫心自問，自己能不能迎接這個挑戰，能不能受得了。因為路是自己選的，怨不得誰。而且兩胎之間的差距最好是3到6歲，不要像我們這樣早，也不要太晚。

至於我自己，現在覺得就是我要把這條路走好，孩子放進幼儿園有人管了以後，我也開始想追求自己了，幹一些事情，比如努力工作，努力學習之類的，雖然難，但我有去做了。

因為我真的蠻想找到自己那個人生價值的。

我跟我老公說，他就會覺得，你已經做的很到位了啊，你還想幹嘛？但是我老覺得我心裡還差一點啥，對，我這是一個母親的到位，我不是我自己的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