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打疫苗的人,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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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6月15日,2020歐洲杯賽場上出現罕見一幕:主辦匈牙利對陣葡萄牙比賽的普斯卡什球場內,人聲鼎沸,和溫布利球場只開放了四分之一座位的稀疏景象,形成鮮明對比。匈牙利此前“迅速分發了疫苗,也是歐洲唯一一個在歐洲藥管局準予前就認可中國和俄羅斯疫苗的國家”。疫苗打得早,球迷少不了。如今,疫苗與免疫,關乎著人類集體的健康和安全,成為了普通人生活中的頭等大事。

作者|何承波

6月15日,2020歐洲杯賽場上出現罕見一幕:主辦匈牙利對陣葡萄牙比賽的普斯卡什球場內,人聲鼎沸,和溫布利球場只開放了四分之一座位的稀疏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匈牙利此前“迅速分發了疫苗,也是歐洲唯一一個在歐洲藥管局(EMA)準予前就認可中國和俄羅斯疫苗的國家”。

疫苗打得早,球迷少不了。

今年3月,一款名為《疫苗運送模擬器》(Vaccine Delivery Simulator)遊戲問世,標籤是“物理”“休閒”“搞笑”。“休閒”不“休閒”不好說,但搞笑是真搞笑。玩家的任務是扔飛鏢(不是),是把疫苗針筒迅速紮到接種者身上,任何部位都行。

有多迅速呢?一秒之內就得紮中,但玩家此時距離接種者有個十幾米吧。有些關卡中,玩家和接種者中間還有大油罐這種離奇障礙物。反正紮不紮得中,全靠天註定。

黃色服裝是玩家,接種者身著病號服,在半空中一聲慘叫——疫苗針筒還沒來得及扔出去,他掛了

當然,玩家作為“疫苗運送者”,給接種者扎針責無旁貸。看起來,這是一個無須多言就可以大規模接種疫苗的“衛生”天堂。

然而,在新冠病毒病肆虐的現實世界,我們要不要打疫苗?表面上,這是個關乎個人意願的問題。但病毒傳播從來無視個體差異,它的目標,始終是群體。言外之意,對抗病毒的個體免疫力,也不是一座座孤島。

如今,疫苗與免疫,關乎著人類集體的健康和安全,成為了普通人生活中的頭等大事。

打疫苗的人

6月初,打完第二針新冠疫苗,錢佳很難松一口氣,她想起了那首歌謠:天要下多少雨才能讓海洋流滿淚滴?月亮要多少年才會變蒼老?她不知道,一生要打多少疫苗。

那天,醫院門口的隊伍排到了街上,人群討論著打完第二針,還會不會打第三針、第四針。錢佳問護士,打了疫苗,可以保護多久,護士回答不了她的問題,沒有足够的研究可以證明抗體會持續多久。

想著過年期間擬的一長串旅行計畫,她有些悲觀。

過去幾個月,錢佳所在的都市原本鬆懈了下來,不少人摘下了口罩,公園裏,廣場上,陽光曬在人們久違的臉上。

距第一針已過去一個多月,此前,她猶豫著要不要打第二針。一來是第一針打得她手臂麻了兩天,又犯噁心又有點發燒,折騰得夠嗆。再則,“好像也沒有什麼必要”。

今年26歲的她,在一家新媒體公司做文案,常年坐辦公室,夜裡下班了才回家,兩點一線,基本不會接觸高風險人群。她心想著,接不接種無所謂,疫情總會過去,生活總會回歸平常。

但抖音和微信這幾天卻持續推送著國內確診病例,身邊的同事也慌張起來,鼓動之下,她這才决定“乖乖打第二針”。

她突然想起,去年5月,一比特武漢的新冠康復者朋友在朋友圈說,有了抗體,可以橫著走路。如今,新冠疫情依然沒有完全阻斷,也讓她對這句調侃多了幾分切身感受。

扮演比爾蓋茨的人:為下一次傳染病大流行做好準備;扮演英國首相約翰遜的人:傻瓜不配打疫苗。扮演者在街頭遊行,嘲諷這倆人一丘之貉

原本觀望中的李科南還是趕了個大早去排隊。

他是深圳人,今年30歲,工科碩士文憑。李科南需要經常跑項目,出差是家常便飯,他也擔憂,一旦疫情暴發,自己可能會中招。但他對疫苗態度冷淡,僅僅是“科學上的理由”——“別的疫苗都有充足的時間來驗證,但新冠疫苗還在緊急使用階段”,他不放心。

專家們說疫苗是安全的,他也不是不信任,但心裡始終有個小疙瘩。組織組織了2次,他都推脫了,他覺得應該再等等。

不過,最後促使他下定决心的理由,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6月初,朋友在群裏發了生日聚會的邀請,眾人開著玩笑:“都是打過疫苗的人了,怕什麼,支棱起來!”

李科南發現自己成了唯一的例外。6月初的一個早上,他趕到醫院,發現隊伍長到不見頭。有人告訴他,五六點就有人來排隊了,他聽了一愣。

疫苗接種背後,總是伴隨著社會心理的起伏和波動。5月以來,隨著安徽、遼寧、廣東等地陸續出現確診病例,打疫苗的人越來越多。

如今,中國每百人接種劑數接近55劑,超過7億劑新冠疫苗被注入國人的身體。

但是,猶豫者也有,幾年前,記者採訪過一個自稱打過狂犬疫苗後出現腦鳴症狀的群體,他們仍然抗拒著新冠疫苗。

有的積極踴躍,有的猶豫擔憂,有的抗拒,有的毫不在意。疫苗接種是個人的意願,但它並非僅僅關乎個體在生物學上的安全。

而在當下,疫苗與免疫,似乎具備了另一層含義,關乎著全人類的群體問題。

疫苗猶豫症

今天的世界,似乎已經忘了天花、脊髓灰質炎、黃熱病等疾病的存在,也忘了它們曾在世界範圍內造成上億人死亡。現在,這些疾病幾乎絕跡,最主要的功臣,就是疫苗。

科學家們一致認為,結束新冠病毒病大流行的唯一方法,也是疫苗。理論上,我們需要60%以上的人接種疫苗,才能形成有效的屏障,以阻斷其傳播,讓世界恢復正常。

但現實是,疫苗猶豫症依然橫行於世。美國蓋洛普民意調查發現,超過三分之一的美國人表示不會接種FDA準予的冠狀病毒疫苗,即使是免費的。在南非,不願接種的比例為36%,在剛果,這個比例甚至高達41%。

海報上,史波克臉上的口罩被風吹起一角。史波克(Spock)是美國著名科幻電視劇《星際迷航》的主角之一,半人類半瓦肯人,在“進取號”星艦上擔任科學官及大副

疫苗猶豫最直接的因素,是兩種恐懼的拔河。

人們對危險的判斷,是基於直覺的。高曝光度的、戲劇性的死亡場景,在統計學上無法構成威脅,但往往令人憂心忡忡,比如接種疫苗而患上罕見神經系統疾病吉巴氏綜合征,儘管比例只有百萬分之一二,也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相反,最有可能傷害人類的事物卻很容易被忽視,比如全球“殺人”最多的,其實是天天可見的微不足道的蚊子。

正如人類學家瑪麗·道格拉斯在《潔淨與危險》一書中指出,人們傾向於將世界分為“危險”和“安全”兩個領域。人類的大腦,不善於處理模棱兩可、相對安全的概念,它擅長二分法,看到的是黑白分明的領域,而不是灰色的陰影。

風險與免疫,是一體兩面的灰色地帶。疫苗背後,正是兩種恐懼拉扯,無法找到風險的平衡點。對於父母來說,概率上的百萬分之一,不是冰冷的數位,一邊是感染的風險,一邊是全身癱瘓的風險,無孰輕重同樣難以抉擇。

這種恐懼是合理的,但並不合乎理性。

事實上,這種猶豫背後,並不完全是無知與理性的鴻溝。

複雜的道德直覺

南非開普敦大學衛生科學學院的查爾斯·謝伊·維森格教授領銜的團隊在研究中提出5C模式,解釋了疫苗猶豫症的形成。所謂5C,即信心(confidence)、自滿(complacency)、便利或制約(convenience or constraints)、風險計算(risk calculation)、集體責任(collective responsibility)。

信心涉及疫苗的安全性、有效性、決策者的動機等;自滿是當人們對疾病感知的風險較低時,認為沒有必要接種;制約因素可能是現實的便利性,也可能是心理障礙;風險計算是權衡接種相關風險與感染風險的高低。集體責任是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指是否具備通過群體免疫力保護他人的意識。

《紐約時報》一篇報導指出,疫苗懷疑論不是一個知識問題,高收入國家同樣有强烈的反疫苗運動和猶豫症表現。一般的說法是,向他們傳遞足够的正確資訊,偏見就會消除。

人們有一個偏見,認為科學素養或者知識水准較低的群體,更容易對疫苗保持懷疑論。但事實並非如此。在美國這個反疫苗運動盛行的國家,向反對者分享知識和資訊,並不能起到作用。

疫苗猶豫症,不僅美國這樣的高收入國家有,非洲經濟落後國家也是程度相當

芝加哥洛約拉大學社會心理學家傑夫·亨辛格說,用事實和資訊推翻懷疑論非常困難,根源在於背後的道德直覺比我們想像中要强大和複雜。

這種現象會發生在政治保守派群體身上,也廣泛存在於自由派,甚至存在於完全沒有政治背景的人群中。前述接種意願調查的數據就證明,疫苗猶豫症,不僅美國這樣的高收入國家有,非洲經濟落後國家也是程度相當。

疫苗猶豫症不是源自簡單的個體心理抉擇,而是和複雜的、動態的社會過程有關的症候。查爾斯·謝伊·維森格發現,貫穿其中的,涉及兩種不同階層的動力,新自由主義邏輯和社會排斥。

中產階層和精英階層的父母秉持一種世界觀,認為健康是個體的,與健康有關的風險和决定,也是個體選擇與責任。成為一個負責任的人,意味著他需要積極主動地避免這些風險,對由此可能產生的後果負唯一的責任。

這種自清教徒延伸而來的世界觀,與宣導疫苗接種的話語體系相衝突。因為,後者所宣揚的,是集體責任和公共健康。

社會排斥在另一個層面上發揮作用,家長對疫苗的猶豫,仲介體是他們所經歷的社會排斥。由於社會聯系曾遭到破壞,政府與公民的信任缺乏,抵制疫苗成了一種代理形式。

無人是孤島

疫苗猶豫症過去只存在於一小部分人中,如今新冠疫情籠罩,它似乎變得更為普遍,其危害也更值得正視。

科學家的斷言並非危言聳聽,查爾斯·謝伊·維森格便認為,如果疫苗猶豫症使社區無法達到群體免疫所需的覆蓋率門檻,那麼,新冠病毒病大流行可能會不必要地持續下去,並且持續造成更多的傷亡。

美國作家尤拉·比斯初為人母時,跟身邊所有人一樣,對母親這一身份陷入了一種普遍性的焦慮:無法信任醫療機構、擔心空氣、食物、藥物,以及,使用的疫苗裏究竟是什麼成分?

更關鍵的是,她無法確保她的孩子“免疫”,關上百葉窗也不可能幸免於病毒和細菌。

尤拉·比斯認為,我們會傾向於去懷疑新資訊,而不是去自省自查自己的信念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某種認知偏誤。她的焦慮,其實是每個人對現代醫學、疾病、環境的焦慮。在她隨後出版的《免疫》一書,讀者將得到自我審視的答案。

“就算在一出生的時候,我們也沒有比整個大環境更乾淨。”畢斯說,“我們全都已經受到污染了。我們內臟裏的微生物數量比體內細胞還多……而且全身上下都是化學物質。換句話說,我們跟地球上的一切都是連續不斷的,包括我們彼此之間。”

人們的身體並不互相獨立,人們的健康永遠取決於其他人做出的選擇。

免疫,既不存在絕對性,也超出了個體性。在人類與病毒的對抗中,打疫苗的人,自會形成一個公共空間。這個空間裏,接種者圍在外面,保護了少數缺乏抗體的人,為他們遮罩了病菌的侵襲。

疫苗議題的討論,可以讓我們重新找到群體聯結的密切性,不論人們怎樣看待社群,環境都具有社會性,而免疫力是一個共亯的空間,一個人類共同照顧的花園。

接種新冠疫苗,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編輯|超載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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