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什麼是成功,國人可能沒有一致的標準,但考上北大清華,在很多人看來,確實讓人們通往成功的路短了一截。
不過,當年輕人在內卷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時,有這麼一些人選擇了另闢蹊徑,他們在離開或中途從北大退出,人生有了全新的展開。
2008年,來自大西北青海的高考生周浩,以660分的高分成為青海高考理科前五,在很多人眼裡,這個分數在國內的頂級高校裏他可以隨便挑,來自知識份子家庭的他,人生未來的道路可以說是完全敞開。
但周浩並非是人們想像中的那種學究型學霸,案頭功夫的高考複習外,他的動手能力非常强,對機械和電力非常感興趣,起初,他心中的第一志願是北京航空航太大學。
據說在父母的堅持下,他最後選擇了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在十幾年前,生物專業是志願填報的紮堆專業,位於頂點的北大,肯定也會給周浩提供各種資源和機會,但周浩在北大的生活,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順利。
剛進北大的學習生活,對周浩來說是一項挑戰,一開始的理論學習和思維分析讓他始終沒有感受到新鮮感,對生命科學專業絲毫提不起興趣。原先在家時,周浩喜歡倒騰各種機械,鐘錶、遙控器都被他拆了好多遍,用廢紙和木板做模型也是他的一大愛好,父母不贊成他平時弄這些,但好在他高考前成績都比較穩定,就當消磨額外的精力,就索性放任他去做。但沒想到後來上了北大,遠離了動手,每天的學習生活卻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在北大,轉專業幾乎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對本專業不感興趣,工科專業的基礎理論課周浩聽不進去,據稱當時他差點患上抑鬱症,最終他决定瞞著父母,大二休學一年,南下去深圳打工,當了一名流水線工人,但繁重的勞動又讓他苦不堪言,回到學校後他勉强又度過了大二。
最終,他跟父母坦白了自己的內心想法,父母也最終被說服,2011年,周浩從北大辦完退學手續。離開北大後,他來到北京工業技師學院,開始新的求學生涯。當時有一篇網絡新聞曾這樣報導過周浩,標題是“男生從北大退學轉讀技校稱沒興趣痛不欲生”,確實這座技校成了周浩的人生轉捩點。
這所職業培訓學校裏,周浩的到來讓學校也很重視,他直接跳過理論培訓階段,直接就進入技師班,沒有人懷疑他的動手能力,從小積累的各種經驗以及後來南下打工時的經歷,讓他在學校大顯身手,成了最優秀的學生。
在周浩的心裡,這裡可能才是他最想上的“北大”,滿足感和成就感的獲得,也是他從幹到自己最喜歡的事情開始的,2014年,他從全國八百多名選手中脫穎而出獲得了第六届全國數控技能大賽的冠軍,畢業後的周浩也留校任教,成為事業單位一員的同時,也獲得了北京戶口。
這件事情在網絡上的傳播,顯而易見的關注點都在北京戶口和事業編上,在一條介紹周浩經歷的微博下麵,最高的一條留言這樣寫道:“作為北大生科博士的我,突然受到了啟發。”脫離內卷的人生,似乎也是大多數人所嚮往的。
周浩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我現在所學的科技,在人們的生活中起著很大的作用,我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每個人只要在適合自己,自己感興趣的崗位上工作,都會很强大。”
周浩並不是離開北大後成為輿論焦點的第一人。曾經在2002年和2003年參加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並獲得金牌的付雲皓在當年獲得北大保送資格,被稱為是華人數學界的新星,然而也是在大二期間,因為迷戀遊戲而收到了退學通知,後來他選擇重新考研,被廣州大學錄取,最後成了一名數學老師。
和周浩一樣,他在一次採訪中說自己已經滿足於現狀,對過去的經歷也從來沒有後悔過。相比這兩位,另一比特“北大才子”的人生也曾經震驚大江南北,只不過他走的更遠。
2003年,一則“北大才子街頭賣肉”的新聞曾經引起社會轟動。這位被稱作“北大屠夫”之稱的陸步軒,如今還在賣豬肉,年過五十的他將猪肉賣得“風生水起”,在兩年前,他的銷售額就達到了18億。
近幾年出現在媒體視野中的陸步軒不僅頻繁接受各類採訪,對各種問題應對自如,還多次錄製節目,並先後出版自傳《屠夫看世界》、《北大“屠夫”》,講述自己的半生經歷,儼然一副“網絡紅人”的樣子,最近他還將養豬經驗搬上抖音,正式成為“網紅”。
陸步軒家中幾代務農,母親在他8歲時因為一場意外離世,父親則幾乎是文盲,連字都不認識幾個。九歲才上小學的他因為比別人大且頭腦發育成熟,讀起書來並不費力,一度成為全家人的希望。
對於那時的陸步軒來講,“跳出農門”就是唯一的追求。第一年高考只考到西安師專的他不甘心地將錄取通知書撕了,决定來年再戰。命運在當時垂青了這個少年,1985年,他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被北大中文系錄取。
北大曾被他寄予改變命運的厚望,然而四年彈指一揮間,未名湖畔的一切美好都像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他再度回到了原點:因為畢業分配時的一次錯位,他沒能留在北京,回到老家後,不得不騎著車挨家挨戶敲門,為自己尋找工作機會,最後,好不容易在快要破產的長安縣柴油機配件廠得到了一份職位,但他上午報到,下午就走了,都沒幹過一天。
其實陸步軒和若干年後的周浩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北大帶給他們的似乎並不是想像中的成功,特別是陸步軒即便進入體制後,內心的苦悶似乎延長了。
之後的三年,陸步軒在計經委幫忙,住在組織家屬院的門房,拖地、燒開水、沏茶……那時,“讀書改變命運”這句話對他而言就像一個笑話,而北大的身份則像一根刺,如鯁在喉,他不僅自己絕口不提,也不許身邊人提,“我跟大學同學斷了聯系,落魄潦倒,羞於對他們啟齒。”
2000年,走投無路的他不得不開起了投入小而回本快的猪肉鋪,這對陸步軒來說是個艱難的决定,因為在他的印象裏,“殺生害命是街頭無賴才做的營生”,但為了恰飯,他也不敢有什麼怨言。
擺攤賣肉的他曾一度想隱藏自己的身份,就連旁邊小賣部的老闆都誤以為這個“屠夫”是個文盲。2001年,靠賣豬肉能賺4萬的他後來在媒體的曝光下,有近200家體制內的組織邀請他去工作。2004年,在肉店盈利已經超過公務員工資的情况下,他堅持選擇去做一份編寫地方誌的工作,“進入體制是為了完成我的夙願”,在陸步軒看來,即使賣肉更賺錢,但那始終還是“在社會上流浪”的感覺。
他為了滿足自己對“文化人”身份的追求,自從去長安區檔案局上班後就把肉攤交給妻子和弟弟打理,自己則一頭紮進了寫書校稿的工作中。
剛開始上班時,他每個月的月薪只有1000元,作為基層公職人員,加班也是常有的事,他整日沉浸在瑣碎的文字工作中,十二年的時間裏只休過三次公休假。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身份認同的問題。“陸步軒在後來的自述中說,十二年間,他作為主要力量參與編纂了兩部年鑒和一部地方誌,2016年7月,地方誌的評審甫一通過,他就提出了辭職。
但媒體的曝光和北大身份的加持確實讓他“享受”到了某種紅利。2008年,高他5級的北大經濟系師兄陳生在和中文系同學吃飯聊天時無意中聽到了陸步軒的名字,“我們系陸步軒也賣豬肉,你也賣豬肉,你們南北兩個猪肉佬要不要來個‘廣州論猪’?”
陳生在廣州,陸步軒在西安,兩人最初只是零星接觸,但在2009年的一次聚會上,陳生抱怨起深諳養豬之道的熟手難尋,當時便有人向他提議:“何不辦個學校,培養專業人才?”
陸步軒那時因為意外摔斷了腿在家休養,聽聞“屠夫學校”一事後便也參與了進來,陳生邀請他以自己十多年的賣肉經驗編寫教材,並承諾給予他屠夫學校“名譽校長”的稱謂,雖是“義務勞動”,但也合了陸步軒的本意。
2016年,實現了“文人夢想”的陸步軒覺得時機已到,不想在“公務員”崗位上繼續消磨時間的他毅然辭去公職,並正式加盟陳生旗下的壹號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當時,陳生給陸步軒的第一個頭銜便是“壹號土豬天猫旗艦店店長”,這對從未網購過、甚至連微信和朋友圈都不怎麼用的“北大才子”來說,是一個挺大的挑戰。
“慢慢學吧,生鮮電商難做,但現在年輕人都習慣網購,我們也要張開雙臂擁抱互聯網。”既然選擇了跳出既定模式,陸步軒倒也對此有所準備,他一步一步將屠夫學校“名譽校長”的頭銜做實,並開始了一輪高校巡講,在全國高校展開屠夫招聘工作。
“我的前半輩子都是被動地被生活推著走的,這次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主動選擇。去賣豬肉是為了養家糊口而不得已為之,現在當事業來做,如果在這個領域做出一番成績,成為某方面的領軍人物,這是應該值得驕傲和自豪的。”
像周浩和陸步軒這樣的人雖然是少數,但在千軍萬馬度過高考這個獨木橋之後,中途或者一開始就選擇離開的人其實並不少。
教育部在前幾年曾經公佈了包括清華、北大、復旦、上海交大、同濟大學等知名高校的畢業人數和退學率。其中清華和北大這兩所名氣最大的學府,退學率分別為7.6%和4.2%,每年招生3000人的這兩所高校,每年就共有300多人因為各種原因退學。
但就是在北大退學事件每年都在發生的時候,好幾比特“北大警衛人”前赴後繼,從北大的門外走到了北大的門內。從張俊成到後來的甘相偉,有人成了勵志偶像,出書出名,有人成了校長,教書育人……人民日報曾經統計過,在20多年來,“北大警衛”中有500多人曾經考學深造,有的考上了研究生,還有人當上了大學老師……
象牙塔內外,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故事。在周浩之外,這些退出中國頂級兩所名校的人,似乎都在象牙塔內遇到了現實和理想的差距。2019年,貴州一學生考取北大護理系後,因為覺得護理專業和自己想像中的學習環境出入太大,選擇了退學,然而複讀之後,成績不如之前,沒有進入理想中的北大數學系,最後還是被北大護理系錄取。
在豆瓣等社交平臺上,也能看到那些選擇從北大清華退學的人的身影,在去年曾經名極一時的“985廢物”的標籤下,有人坦誠自己在上了大學之後,遭遇到了現實的衝擊。
一比特名叫“薛定諤的貓頭鷹”的網友這樣說道:“我2013年考入北大某勸退理科院系,作為一個沒有競賽基礎的高考生,一入學就被課業難度打擊得七葷八素,那些物理課,尤其是某比特老師課程,把我折磨得夠嗆。總的來說,進入北大後,學得越來越痛苦。”
在當下的中國,什麼是成功似乎沒有一個清晰的定義,一些新聞事件讓人開始懷疑上大學和獲取高學歷的意義,但另外一些事又讓人們產生質疑:高學歷可能並非是一切的保證,在買房和拜金主義面前,學歷和知識似乎並不重要,另闢蹊徑彎道超車“讀書無用論”似乎是一種全新的階級躍遷管道。
不過,現實中的大多數例子是,受教育程度依然和就業以及收入正相關。通過高考上大學取得學歷是這個社會大多數人的認知,就像那句話所講的:“一張文憑,不能確保讓人站上頂峰,但能讓大多數人免於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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