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啪、咯啪、咯啪!
脚下仿佛多了一種平時沒有的軟滑感。
“嘶……”
李鵬心頭一緊,立刻像彈簧一樣蹦了出去。
一條蝮蛇從枯葉中緩緩地探了出來,昂起頭和李鵬對視了一眼向林海深處扭去。
這一幕,對於吉林省長白鎮邊境檢查站的警察們來說,雖然早已習以為常,但仍面面相覷,心有餘悸。
這支25人的隊伍,平均年齡只有24歲。
每天巡邊10多公里,他們在長白山南面的廣袤山林留下了身影,在610平方公里的“無人區”留下了足迹。每一個身影,每一個脚步,都是一個故事。
“步巡就像開盲盒,你永遠不知道下一脚,會踩到什麼。”
“一個安全,兩個安全,三個安全……”
“我們每天都要全副武裝步巡,巡邏線的高度落差有1090米。”副站長李鵬是巡邏隊的主心骨,巡邏時,他始終走在最前面。而每一次走到陡坡,李鵬就會在心裡默數著。
五月初的“無人區”,冰雪開始逐漸消融,熟悉的草甸再一次悄悄從地裏鑽了出來。
“咚!”
倒數第二名隊員,一脚踩在一小片暗冰上,水壺與甩棍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發出了一聲巨響。
摔倒的隊員身體失去平衡,向著另一邊更陡峭的斜坡倒去,下方就是亂石堆!
“抓住我!”
在最前面的李鵬根本來不及做動作,只見一個身影飛撲而下大聲喊道。
李鵬循聲音看去,吳禹龍死死地拽住了隊友的前臂。在其他隊員的合作下,兩人被拉了上來。
“只是臉上被劃了幾道口子。”消毒、止血、包紮……李鵬帶著隊員熟練地做好傷口急救後,繼續步巡。
“輕傷不下火線。”這也成了他們的傳統。
唯一變化的是,從那以後,吳禹龍承擔起了巡邏隊的“斷後”工作。
“他反應快,單兵技能過硬,大家都信任他。”提起這名與他首尾搭檔的隊友,李鵬不自覺地挺了挺胸。
“高寒地區的蛇行動比較遲緩,有時候這不是最可怕的,更多的考驗來自未知。”每次提起踩到蛇的經歷時,李鵬總是這麼說道。
行走在未知中,可以託付後背的戰友,是巡邊警察的膽氣。
時間退回到幾個月前,正值隆冬。
極地服、行軍包、雷鋒帽,李鵬和隊友們趟著沒過大腿的積雪,開始了一天的例行巡邏。
在零下三十幾度的氣溫中,掛滿冰珠子的睫毛已經有些影響視線。
“我……我在這。”
突然,李鵬不見了。緊隨其後的王宇愣了一下,就聽見脚下傳來一陣呼聲。
原來一個窪坑被積雪蓋住了,但經不住人的重量,李鵬被一口“吞”了下去。
當大家一起把李鵬“拔”了出來,確認他沒事後,一堆更大的雪花向他迎面砸來,白眉、白須、哈著白氣,隊員們笑作一團。
這時候的他們,看上去更像一群孩子。
“它脆得像薄皮西瓜,一碰就開口子。”
巡邏,是日復一日的任務,在這過程中流血、受傷便成了家常便飯。
“今天要進行雪地設伏。”佈置完任務後,李鵬帶著隊員一頭紮進了無垠雪原。
冬天,總有人試圖借著風雪,非法闖入保護區。
預設點在左邊矮坡的一處高地,抵達那裡要穿過一條小河。
“有情况!”吳禹龍率先發現踪迹。大家默契地彎下腰,輕輕地向目標靠攏過去。
一時間,這片大地,只剩下風聲和輕微的腳步聲。
咯吱、咯吱……
“再近一點!”
大概50米後他們看見了一個黑影,李鵬小聲發出指令。
臨近小河邊,他們總算看清了黑影的模樣,而對方似乎也看見了他們。
“這是我見過最大的一頭野豬了。”還等不及李鵬把這句話說出來,一頭高1.2米、長1.8米的大野猪,伸出的獠牙有15公分,像舉著兩把匕首,徑直向他們走了過來。
(網絡配圖)
“吭哧、吭哧。”他們已經能看到野豬鼻孔冒出的白氣。
“拿鍋來!”吳禹龍迅速解下身後的行軍鍋。
“哐!當當當……”李鵬拿著甩棍就在鍋底一陣亂敲,野豬聞聲而逃。
“喔哦、喔哦。”倒是有幾只麅子,聽到聲響反而靠近了過來,它們看野豬跑了,好似有些不滿,叫了起來。
“真是傻麅子!”李鵬笑駡了一句,一行人再次向目的地進發。
(網絡配圖)
穿過密林時,劉孝禹一脚踩在了斷落在積雪下的枝杈上。枝杈外皮結滿了一層厚厚的冰,騰地一下,他滑倒了。
枝杈從褲管穿入,鋒利的冰尖,在他的小腿上劃開了一道15釐米的口子。
鮮血霎時沁紅了雪地,刺得人眼睛一緊。
李鵬迅速拿出急救包,甩開手套,開始消毒包紮。不到五分鐘,傷口就處理好了。
“氣溫太低,必須迅速救治,不然會留下凍疤。”李鵬一邊說著,一邊扶起劉孝禹。
“啵地一下,手背頓時像脆皮西瓜一樣,裂了一個口子。”那根枝杈,像故意考驗他們一般,輕輕地碰了一下李鵬的手背。
在零下30度的氣溫中暴露太久,手背的皮膚,已經被寒風吹得很脆。
遙遙望見鴨綠江,李鵬和隊員們繼續走向了預設高地。
抵達後,21歲的韋仁傑主動攬下了風口的哨位。
雪,從長白山頂吹來,等到收隊時,他大半個身子已經被埋了進去,唯一不變的是,他的雙眼銳利如初。
回到檢查站,身上全被凍得梆硬。隊員們更換衣服,如同卸盔甲一般。
“你的褲腿好有造型哦!”一堆褲子並作一排,像奇峰怪石,起伏成山。
這時候的他們,原來也很懂“時尚”。
“你們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警詧。”
“長白這邊只有兩個季節,一個是冬季,另一個是‘大約在冬季’。”
漫長的嚴冬過去,隊員們迎來了夏季,誰承想,另一種危險隨之而來。
“在林地,早晚溫差很大,正午最高溫不過二十五六度,我們都會在裡面加一層薄毛衣。”李鵬介紹道。“林子裏夏天可熱鬧了,有刺猬、松鼠,貓頭鷹也頻繁出沒。這幾年來放生蛇的人挺多的,我們也不反對,遍地都是野兔。”
夏天步巡,地面上的狀況雖然不像冬天那樣難以琢磨,但蜱蟲和雌蟎這兩個“小東西”卻讓人不堪其擾。
“我們每個人都打了疫苗。”但提起“草爬子”(蜱蟲),李鵬的嘴角還是不自覺抽了一下。
初夏時節,漫山遍野的映山紅分外妖嬈,但每次路過花叢的時候,李鵬和隊員們總是遠遠的看幾眼,便匆匆走開。
“花叢下經常會有蛇,草窩邊飛著‘小咬’(雌蟎),葉尖上是蜱蟲的地盤,只要你靠近,它就能跳進你的衣服裏。”老隊員都有的默契便是只遠觀。
“李站,這有一朵人參花。”一名新隊員興奮地靠過去,準備拍照。
“別動!”眼尖的李鵬在這名隊員後頸上,看見了一隻“綠豆”(蜱蟲的幼蟲),他急忙拿出驅蟲噴霧,將這個伺機“作案”的傢伙趕走。
“有的蜱蟲咬人不疼不癢,能在身上吸一個小時的血。”李鵬點著佈滿了密密麻麻咬痕的手臂,向隊友說道。
“最多的時候,從身上找到了七八只。”
夏天,巡邏隊員們每次回來,都必須要把全身上下好好檢查一遍。對於這些“小傢伙”,李鵬也顯得十分無奈。
“哈哈,這都是‘榮譽勳章’,別人想拿都拿不到呢!”站在不遠處的警察唐任邦,看著李鵬操心的樣子,嬉笑說道。
如果說巡邊是長白鎮邊境檢查站最苦的工作,那麼救援就是最複雜的事情。
五月下旬的一天,淩晨4點,東方漸白。
“李站,你看!”順著執勤警察手指的方向,李鵬看見一輛銀色的小型貨車,正冒著濃煙向他們駛來。
臨近檢查站,車上下來一對50來歲的中年夫婦,他們是來長白縣拉貨的。
“警詧衕誌,能不能幫忙看看我這車是怎麼回事。”丈夫略帶靦腆地說道。
李鵬圍著車轉了一圈,發現了一條沿著汽車行駛路徑的機油線。“你這車機油漏了。”說完,他便拿著千斤頂,頂起車子,鑽了進去。
“到哪去找機油啊?”
原來,是換機油管口的螺絲鬆動了。“嗨!前幾天車大修,估計那時候就沒扭緊。”男子聽到這個情况,急了起來。
“先應急用上,到縣城再修。”李鵬知道附近有一個隧道工地,那兒准有機油。他開著車,自掏腰包,把機油買了回來。
“你們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警詧。”
男子聽後,感動得說不出話。妻子一邊用手機記錄,一邊把錢往李鵬兜裡塞。“沒幾個錢,不用了。”見李鵬拒絕得堅決,女人感激地說。
“路上注意安全,遇到困難隨時聯繫我們!”望著遠去的貨車,李鵬大聲喊道。
這時候的他們,看上去卻又一點也不像孩子。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行進中,這支邊境鐵警向著鴨綠江水,唱響了熟悉的歌謠。此時,黨旗正在長白山頂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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