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三叛(十三)嘉平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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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新城大敗後,東吳內部又發生政變,一時之間肯定沒有精力再出兵了。對於司馬師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畢竟最大的外患暫時已經失去了威脅。而最讓司馬家頭疼的淮南地區,大都督毋丘儉看似也是比較老實的。可無奈在魏文帝和魏明帝時期,遠支宗室以曹真曹休夏侯尚為代表的幾比特覈心人物紛紛離世,而遠支宗室的三代人物(曹爽)又扶不上牆,最終在高平陵之變後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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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城大敗後,東吳內部又發生政變,一時之間肯定沒有精力再出兵了。

對於司馬師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畢竟最大的外患暫時已經失去了威脅。而最讓司馬家頭疼的淮南地區,大都督毋丘儉看似也是比較老實的。

不過這也並不表明司馬師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因為在朝廷內部,一場針對他的陰謀正在暗中展開。

話說在漢魏這個時代,皇權之下通常有四股勢力,分別是朝臣、宗室、宦官和外戚。

在東漢末的一系列動亂中,宦官勢力首先出局了,十常侍之後就沒有出現過在朝堂中有話語權的宦官。

而宗室勢力在曹魏立國以後也是處於逐步衰落的行程中。首先近支宗室始終處於被打壓的狀態。在魏明帝末期,近支宗室的代表(曹宇)曾有異軍突起的可能,但短短幾天他的希望就破滅了。等到淮南一叛後近支宗室紛紛被司馬懿軟禁在鄴城,他們也就徹底失去了重返朝堂的可能。

而對於遠支宗室,曹魏則始終是加以重用的。可無奈在魏文帝和魏明帝時期,遠支宗室以曹真曹休夏侯尚為代表的幾比特覈心人物紛紛離世,而遠支宗室的三代人物(曹爽)又扶不上牆,最終在高平陵之變後遭到了毀滅性打擊。至此,曹魏宗室勢力的衰落已經不可逆轉了。

這個時候處於權力覈心的兩個勢力就只剩下朝臣和外戚了,不過在司馬師當政時期,這兩個勢力是極其不對等的。

其實確切地說,外戚也是朝臣的一部分,只不過他們憑藉和皇帝的姻親關係得到重用,不被主流朝臣所容,兩者逐步也就走向了對立面,這在東漢期間是很常見的事。

對於皇帝來說,最為忌諱的就是手下鐵板一塊,因為那樣就說明出現了可以抗衡自己的權臣,囙此帝王之道必須要追求平衡,拉攏弱勢的一方共同對抗強勢的一方。

現時局勢對於皇帝曹芳來說非常不利。宦官沒有說話的份,宗室也被打壓到了極致,他所能利用的只有外戚了。而以司馬師為首的朝臣團體又太過强大,二者在實力上有著雲泥之別。不過好在朝臣中也有少數心向曹魏之人,曹芳也不是完全沒有可操作的空間。

他要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外戚,通過他們去聯絡朝臣團體中對曹魏持同情態度的人,盡最大可能與司馬家對抗。囙此李豐和張緝這二人就是曹芳最後的希望了。

李豐是曹魏衛尉李義之子,雖說是高官後代,但他卻是寒族出身。

嚴幹字公仲,李義字孝懿,皆馮翊東縣人也。馮翊東縣舊無冠族,故二人並單家,其器性皆重厚。(三國志魏書和常楊杜趙裴傳第二十三,裴注)

其實說李豐是外戚並不太確切,因為他和曹芳關係比較遠,他的兒子李韜是魏明帝的駙馬,也就是說李豐在名義上是曹芳的姻伯父,只能算有一點沾親帶故,類似於司馬懿和夏侯玄的關係。

李豐也是一比特大名士,名聲甚至已經傳到東吳去了。魏明帝因為他名氣大於是加以提拔,還和他結親。但其實此人名不副實,沒什麼能力。

帝崩後,為永寧太僕,以名過其實,能用少也。(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到了曹芳時期,司馬懿和曹爽兩派的爭鬥日漸白熱化,李豐也非常滑頭,絕不輕易押寶,在兩派之間騎牆。不過他這一手也不算高明,根本瞞不了別人,被世人比作一種叫遊光的惡鬼。

曹爽專政,豐依違二公間,無有適莫,故於時有謗書曰:“曹爽之勢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李豐兄弟如遊光。”其意以為豐雖外示清淨,而內圖事,有似於遊光也。(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除此之外,為了明哲保身他經常泡病號消極怠工。當時曹魏的制度是病假滿一百天就開除公職,結果他每休息幾十天再去上班,就這樣混了好幾年。

當時李豐是尚書僕射,三品高官,他的兒子又是駙馬,兩個弟弟李翼和李偉都是郡守,可以說內外並重,朝中和地方都有勢力。他自忖也有點本錢,所以想要待價而沽,我認為這才是李豐搞騎牆的主要原因。

等到高平陵事變爆發,曹爽一黨被迅速一網打盡,李豐這時才感到了恐懼,嚇得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了。

及宣王奏誅爽,住車闕下,與豐相聞,豐怖,遽氣索,足委地不能起。(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後來朝廷中書令一職空缺,有人跟司馬師推薦李豐。李豐得到消息暗暗盤算,可這時,當年那令人心悸的恐懼感再次湧上心頭。

當初沒有選擇站在司馬家這一邊,再加上自己也不是豪族出身,所以肯定會被司馬師所猜忌。既然無法被信任,那就遲早會被剷除,這實在令人難以心安。

初,豐自以身處機密,息韜又以列侯給事中,尚齊長公主,有內外之重,心不自安。(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另一方面,皇帝曹芳這邊勢單力孤,自己又算是皇親,如果倒向曹芳那就是雪中送炭。

中書令雖然只是三品,並非多麼顯貴,但卻是皇帝近臣,權力極大,想想當年孫資做過什麼事就可見一斑了。思來想去,李豐决定搏一把富貴。

不過政變是大事,光靠自己家人肯定是是不够,於是李豐開始拉攏盟友。他選擇了太常夏侯玄、光祿大夫張緝、黃門監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僕射劉賢這幾個人。

以上人選還是有一定講究的,首先李豐自己擔任政變團體的首腦,夏侯玄作為宗室中有聲望的人可以成為精神領袖。

而張緝值得一提,他是凉州刺史張既之子。作為政變集團實質上的二號人物,首先他和李豐是同鄉,也是寒族出身。李張兩家是世交,囙此絕對值得信任。另外他也還是當今國丈,從立場上也應該是保皇黨。

魏略曰:既世單家,為人有容儀。(三國志魏書劉司馬梁張溫賈傳第十五,裴注)

緝與李豐通家,又居相側近。(三國志魏書劉司馬梁張溫賈傳第十五,裴注)

張緝此人還是非常有才幹的,多次上書分析國際形勢,而且還準確地預測了諸葛恪的結局。可惜他看別人看得透徹,卻沒能看清自己。

而最後三個人裏,其中黃門監蘇鑠是皇帝曹芳的親信、永寧署令樂敦是郭太后的親信,冗從僕射劉賢則負責宮禁侍衛。這樣就張開了一張大網。

其實這個佈置隱患還是太大,主要就是參與人太多,難保不會洩密。高平陵之變之所以能够成功就是因為知情者極少,只有司馬懿和司馬師二人。李豐這麼搞看似聲勢浩大,但其實是個昏招。政變就要隱秘,你這不是唯恐別人不知道嗎?最後的結果也證明了這一點。

李豐的第一步計畫是引入外援,當時他的弟弟李翼已經升任兗州刺史,他暗中指使李翼請求入朝覲見,然後私下帶兵前來,從而合力起事。

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人家司馬師就是搞政變的專家,你這麼小兒科的手段能不被看穿就奇怪了。

豐陰令弟兗州刺史翼求入朝,欲使將兵入,並力起。會翼求朝,不聽。(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

A計畫告吹,李豐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B計畫。254年二月,照例應該朝拜貴人,李豐打算趁著皇帝御駕親臨,各門都有守衛的時候,當場斬殺司馬師。

李豐私下面君多次,所以這件事在曹芳那肯定是通過了。

豐為中書二歲,帝比每獨召與語,不知所說。(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而這時候精神領袖夏侯玄的作用就顯示出來了,李豐自己畢竟資歷太淺,囙此他打算讓夏侯玄接任大將軍一職。

雖然三國志記載李豐心向夏侯玄,希望讓他輔政,但我認為這個只是表面現象,並不確切。

中書令李豐雖宿為大將軍司馬景王所親待,然私心在玄,遂結皇后父光祿大夫張緝,謀欲以玄輔政。(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

原因很簡單,李豐雖然心向曹魏,但從他一貫的表現來看,這是個投機主義者,他不可能冒著滅族的風險給別人做嫁衣。也就是說雖然他的行為看似是個忠臣,但他的出發點卻可能並非如此。

蘇鑠曾經問他:“如果皇帝不答應怎麼辦?”李豐說:“那就劫持皇帝,由不得他不答應。”由此可以看出李豐的野心不小。

鑠等曰;“陛下儻不從人,奈何?“豐等曰:“事有權宜,臨時若不信聽,便當劫將去耳。那得不從?“(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如果政變能成功,控制了皇帝和禁軍,到時候把夏侯玄擺出來也就是當個吉祥物,李豐一定是要自己做權臣的。

這時候夏侯玄也是惴惴不安,他對自己的結局早有覺悟,之前他還跟好友許允說:“司馬懿能容我,但是司馬師司馬昭兄弟容不下我。”也就是說他清楚司馬師早晚對他下手,就看是什麼時候了。

這時李豐派兒子李韜來攤牌,這對夏侯玄來說是個救命稻草,他對這件事很感興趣,跟李韜說:“願聞其詳。”但李韜諱莫如深。

世語曰:豐遣子韜以謀報玄,玄曰“宜詳之耳”,而不以告也。(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李豐就是在利用夏侯玄,否則的話就應該把計畫和盤托出,因為這樣遮遮掩掩根本沒法取得對方信任。

夏侯玄這時候也是亂了方寸,他犯了和當初楚王曹彪一樣的錯誤,等著天上掉餡餅,但這是不可能的。

李豐等人這種做派沒法相信,既然不能信,那就要立刻和他切割,政變可不是鬧著玩的,沾上一點關係就洗不清了。

司馬師確實想除掉夏侯玄,但他也不可能胡亂殺人,總得找個藉口才行,你這麼猶猶豫豫毫無作為不是正好給了司馬師動手的理由嗎?

何况李豐是個什麼人還不知道嗎?那可是惡鬼一樣的人,這種人當政難道會比司馬師好嗎。

這時候夏侯玄就應該立刻舉報李豐,那樣司馬師想動手都沒有藉口。而且司馬師也只有一年多的壽命了,我想這也是夏侯玄唯一的活路,可惜這時候他已經當局者迷了。

再說回李豐,此人野心雖大,但是能力卻跟不上。傅嘏曾評估說:“李豐虛偽多疑,有小聰明而熱衷於權力,如果讓他處理機密大事,那麼他必死無疑。”

嘏又與李豐不善,謂衕誌曰:“豐飾偽而多疑,矜小智而昧於權利,若任機事,其死必矣!”(資治通鑒魏紀第八)

雖然傅嘏和李豐關係不佳,但他還真沒有故意抹黑,李豐確實是個志大才疏的貨色,他並沒有司馬師那種訓練三千死士如臂指使的功夫,囙此很快就洩密了。

司馬師派舍人王羕召見李豐,王羕說:“李豐如果沒有防備,那他肯定來。如果李豐不來,我一個人也能解决他。不過要是他知道計畫洩露,事先讓人進入雲龍門挾持天子,那樣就危險了。”不過王羕還是太高估李豐了,囙此任務順利完成。

等李豐來了,司馬師對其大聲斥責。李豐一看大勢已去,橫下一條心說道:“你父子二人乃奸邪之徒,社稷將因你們而毀於一旦,只可惜我勢單力孤,不能够誅滅你!”司馬師聞言大怒,命人將李豐當場斬殺。

隨後司馬師立刻下令,逮捕了夏侯玄、張緝、蘇鑠、樂敦、劉賢等人,押送給廷尉監管,經過審判,皆夷三族。只有李韜和齊長公主的三個兒子因為是先帝血脈得以免死。

這時候李豐的弟弟李翼也收到了兄長的死訊,他的妻子是散騎常侍荀廙的姐姐,荀氏說:“現在大勢已去,還不趕緊投奔東吳?”

李翼說:“孩子太小,我就不去了。按照國家律法,他們不會被株連。”事後果然如他所料。

關於夏侯玄,魏氏春秋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夏侯玄被拘捕後,司馬昭竟然還在為他求情,但是司馬師拒絕了。

司馬師說:“你忘了在趙司空葬禮上的事嗎?”原來司空趙儼葬禮時夏侯玄來晚了,結果所有客人都越席來迎接他,風頭一時無兩,司馬師囙此對其十分厭惡。

不過這個故事應該是杜撰,趙儼在正始六年去世,當時夏侯玄在雍凉做大都督呢,而且他的傳記中也沒有入朝的記錄,囙此可信度不高。這點裴松之已經論證過了。

這位大名士終於走到了人生的盡頭,臨行之際,不知道他會不會為當初的决定而後悔呢?我想憑他那份從容的態度,應該是不後悔的吧。

最後再來說說本次事件中的邊緣人物許允,此人是豪族出身。

允字士宗,世冠族。(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裴注)

許允雖然和李豐夏侯玄等人關係密切,但他並未深度參與此事。從他後續一系列表現來看,他既不是曹魏死忠,也不是司馬家的鐵杆,他的立場還是比較猶豫的,可以說許允是世家大族中對曹魏持同情態度的人。

李豐一黨密謀期間,有一身份不明之人趁天未亮,將偽造的詔書交給許允家看門的人,詔書中說委任夏侯玄為大將軍,許允為太尉,共同執掌朝政。許允閱後立刻將其燒毀,但沒有報告給司馬師。

先是有詐作尺一詔書,以玄為大將軍,允為太尉,共錄尚書事。有何人天未明乘馬以詔版付允門吏,曰“有詔”,因便馳走。允即投書燒之,不以開呈司馬景王。(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第九)

這詔書應該不是偽造的,而是皇帝授意的。不過陳壽畢竟是晋臣,只能寫詔書是偽造的。許允看了以後心裡恐慌,不想惹禍上身,但他內心深處或許又對此有些期待,這應該就是他如此處理的原因吧。

等李豐等人事敗,許允想前去面見司馬師,出門時徘徊不定,司馬師得知後戲謔道:“我捉拿李豐等逆賊,你為什麼要這樣慌忙呢?”司馬師這時候也看出來了,這個人雖然沒有參與謀反,但是立場不堅定,所以不能留。

後來鎮北將軍劉靜去世,朝廷調許允為鎮北將軍,許允大喜,以為可以倖免。不過他的妻子阮氏是個有眼光的人,說:“你現在高興太早了。”

果不其然,臨行前皇帝曹芳詔命宴會群臣,許允坐在皇帝身邊。臨別時,許允失聲痛哭,這更加引起了司馬師的嫉恨。

很快,朝廷以擅自發放官物的罪名,將許允抓起來,於當年秋天流放樂浪郡,最終死在路上。

就這樣,一場陰謀還未實施就被司馬師扼殺在了搖籃裏。雖然幾名主謀都被誅殺,但司馬師心裡明白,這件事和皇帝曹芳絕對脫不了干係。

自己父子兩代人為朝廷鞠躬盡瘁,立下多少功勳,可皇帝卻要將自己除掉。他越想就越是憤怒,一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計畫逐漸在他心裡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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