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思想庫特約研究員|白晶晶
人到中年,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失業未失婚,有二胎無二職(副業)。
最近,一封寫給上海市長的求助信火了。個中逼仄,讓中年人感同身受、瞬間破防。
虛弱的老中產
按作者自述,他是個老“白骨精”了,20多年的大好青春,都奉獻給滬上知名外企。
前幾年,他響應國家政策生了二胎,家有兩家“建設銀行”(一個男孩上高中,一個男孩幼儿園),教育開銷可想而知。自2018年離職後,經歷創業失敗、求職艱難,現在靠失業金度日。
當然,網上不乏質疑聲,認為求助信是渲染焦慮的偽作。理由是,頂著滬上精英、外企高管名頭的Old Money一代,都在忙著凡爾賽,哪會苦水連連。
開出50萬年薪雇清華畢業生當家教、家裡保姆司機一應俱全、一年拿出百萬實力“雞娃”……像某大廠高管夫人那樣,活成一朵“人間富貴花”,這才是人民想像中的老中產。
▲求助信內容(圖/網絡)
可是,這封48歲上海失業男的求助信,似乎揭開了中年危機的畫皮——
房產紅利蛋糕,並不是人人都能吃到。自封“正黃旗”的北京老阿姨,也沒有二環十套房,還擠在公車上和外地人“撕X”。
一旦習慣了體面人的生活,中年遭遇職場淘汰,又怎麼拉下臉來把日子過得節儉?表面光鮮的袍子之下,中產的日子格外虛弱、异常擰巴。
這幾年,一邊是25歲就自詡中年,中年危機的時間不斷提前,年輕人身體不敢躺平嘴上抱怨連連,一邊是輿論場對這種心態高度警惕,拼命想把年輕人扶起來。
比如,王耳朵先生寫到“35歲那年,雷軍厄運連連,王興經歷百團大戰,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張文宏想著辭職離開上海……”
又比如,遠方青木寫到“35歲中年危機是人為製造出來。按七普數據,一半中國人已經大於35歲了,難道都沒工作?”
個案是個案,心態是心態,趨勢是趨勢。綜合在一起,才决定了世界的一體多面。
▲網傳截圖中上海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相關回復(圖/網絡)
正因如此,人們既能看到自稱48歲外企高管失業男,搬出報國無門的大旗,講述大齡職場資深人士的失落,也能看到70後大叔轉行,從私募基金經理變成滴滴司機,自嘲中年人只能務實。
19歲的馬雲,應聘不上肯德基的服務員,35歲卻能帶領十八羅漢創立萬億商業帝國;19歲的小鎮青年,沖出重圍考上985、211,卻在35歲被996的大廠結構性優化……這就是人生的參差。
人到中年,更常見的狀態是,舉頭望房貸,不敢裸辭,低頭看贅肉,不敢裸聊。人們更該關注的,不是少數金字塔頂尖的逆襲,而是更多平凡中年的生存窘境。
人才VS人柴
記不清從哪一年開始,大學畢業生開始算不得人才。
想當初,青年學者幾個字曾是多麼光鮮。《覺醒時代》中,蔡元培為了聘請陳獨秀赴北大任教,屈校長之尊三顧茅廬。
▲《覺醒年代》中的蔡元培(圖/網絡)
現在的高校教師,不僅失了知識份子的傲嬌,更是姿態低到塵埃裏,從稱謂上看,都不拿人自比了,直接降級成蔬菜“青椒”了。
或許,這也是人為刀俎我為青椒,頗有一種躺在菜板上的既視感。
讀了幾十年書,高校變成加工廠,讀書人自嘲打工人,人才變“人柴”才是殘酷的現實。
這幾年,人才貶值有多厲害,之前我在《幫下藥“撩”女同事?網易HR事件曝光的職場真相》一文中寫過,貶值最大的不是貨幣,是你努力拼來的學歷。
就拿復旦事件來說,薑文華數學天賦不俗,六年聘不上終身教職,說是因為教學能力不行。其實,同為數學天才,北大韋東奕的教學水准也不咋地。據說講課枯燥,媒體實地探訪發現聽課者也寥寥無幾。
▲現任北大數學系老師的韋東奕(圖/網絡)
正如張五常教授評復旦事件時所說的,“在復旦這種高水准的大學,教書不好不應該是問題:轉去主持一些研討班就是。以研究為主的大學,從來是管思想的深度,不多管教書的如何好聽,更不應該講什麼人際關係的。”
問題是,韋東奕的履歷,是不世出的天才。薑文華更像是某個人生節點上贏過一局的普通人。人才,才能得到豁免,普通人只能陷入內卷。
大學,早不是培養人上人的地方,照現在學歷貶值的速度,現在能否培養人中人都成問題。
製造業用工荒與過剩的大學生
21世紀最貴的,是人才。這話不假,只不過,人才的標準也該變一變了。
博士,越來越不值錢。“青椒”苦讀二十幾年,還要在獨木橋前被一遍遍篩選。那不如,從高中開始分流,與其讀得頭禿才把人一脚踢出校門,不如讓更多人早做職業打算。
高校擴招潮之下,與其讓一線都市“一塊看板砸了四個人,三個都是大學生”,所謂高學歷人才,人到中年只能跪著賺錢,不如仿效德國模式,讓更多人早點成為產業工人,縮短學制學時,早就業早攢退休的本錢。
▲圖/圖蟲創意
國家,也是這麼想的。這幾年,從召開全國職業教育大會到職業教育法大修,不管坊間如何視職教如畏途,國家一再強調,職教“前途廣闊、大有可為”的,更是年輕人該走的陽關道。
然而,受制於“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的傳統觀念,在家長眼中,“成績差”“沒前途”“被淘汰”的孩子才去上職校。
製造業用工荒與過剩的大學生供應,兩者之間的衝突,必須得到調和。推廣職教,是中央層面下决心推動的大事。但現實中,“低人一等”的地位不變,普及職教只能淪為空談。改變產業工人地位,是必須邁出的第一步。
通俗點說,啥時候白領、老師、護士、公務員,都以嫁/娶給產業工人為榮,職教這艘航船才有未來。
▲圖/圖蟲創意
2002年,瀋陽總工會曾對千名國企職工做過調查,不承認職工是國企主人的占九成多,認為產業工人地位最高的只占1.64%。更有人拿98年炒魷魚潮舉例,認為那一次讓產業工人傷了心。
拋去歷史問題不談,只看現在國內產業工人的地位,確實也不咋地。新華社曾報導過,有一比特七獲省部級科技獎的“大國工匠”,卻因技術工人的身份被擋在正高級工程師門外,評不上職稱。
現實中,多少“注水論文”“摸魚學歷”讓偽人才風生水起,又有多少實實在在的手藝人,被一紙文憑“龍困淺水遭蝦戲”?
說一千道一萬,中年危機、人才貶值絕不是為賦新詞强說愁的偽概念,讓更多勞動者在為稻米謀、為生活算計之餘,留點職業追求、站著把錢賺了,才能有效化解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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