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蘭洗完女兒尿濕的褲子,快步走進屋裡,發現小若兮還保持著剛剛脫掉髒褲子的姿勢。她正自顧自地傻笑,身上蓋著自己剛剛幫她蓋好的棉被,手邊乾淨的褲子一動未動。
奶奶付菊珍蹣跚地走過去,拿起褲子幫小若兮穿上。
“兮兮,快點長大吧,趕緊學會說話,學會自己穿衣服,這樣奶奶閉眼那天也能放心啊。”老人一直喃喃念叨著這句話,眼裡盈滿了淚水。而小若兮只緊緊抱著奶奶的手臂,笑得無憂無慮。看到這一幕,江春蘭的眼睛也濕潤了。
即將8歲的陳若兮有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而且總是面帶微笑,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喜歡上她,然而這甜美的笑容背後,隱藏著的是會伴隨其一生的病痛——天使綜合征。
2013年2月,家住浙江省紹興市的江春蘭迎來了女兒陳若兮,小若兮長得很漂亮,唇紅齒白,惹人憐愛,爺爺奶奶更是經常和鄰居“顯擺”寶貝孫女。然而那時的江春蘭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孩子即將面臨怎樣的災難。
小若兮8個月時還不會抬頭、不會翻身,江春蘭覺得不太正常,於是和丈夫陳偉超一起帶著孩子去了醫院檢查,結果診斷出小若兮發育遲緩,需要進行康復訓練。然而康復訓練了兩年多,還是沒有什麼起色,夫妻倆越發著急,四處輾轉求醫,最後小若兮在北京市婦幼保健醫院不幸地被確診了天使綜合征。
第一次聽到天使綜合征這個名詞的時候,江春蘭並沒有意識到這個“不太像病名”的名字意味著什麼,她一直覺得女兒和正常孩子沒有什麼區別,甚至還要更開朗些,只是長得慢,還不會說話。然而主治醫生的表情嚴肅,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事情要發生。
“天使綜合征是一種神經發育障礙性疾病,又被稱之為‘快樂木偶’併發症,發病率為萬分之一,主要特徵為智力低下,需要長期服藥和康復訓練,否則病情會越來越嚴重,如果引起癲癇,還會危及生命。”醫生的話仿佛一記重拳,狠狠打中了江春蘭。“醫生,有沒有可能是誤診?我們兮兮一直很活潑、很愛笑,根本不像有病的孩子啊?”江春蘭瘋狂地抓著醫生的手詢問,眼淚流了滿臉。
醫生無奈地歎了口氣,“正是因為這種孩子情緒激動興奮愛笑,所以才被稱為天使綜合征。而且這個病屬於遺傳异常導致的,雖然您和您丈夫都很健康,但孩子遺傳了你們的基因,就會患病。”
江春蘭懵了,她從沒想過女兒愛笑原來並不是一件好事。
“寶寶漂亮”“寶寶愛笑”“寶寶可愛”,曾經鄰居們的誇讚響在耳邊,但是那些讓她高興的詞彙此刻都變成了鋼針,狠狠紮在江春蘭心上,又聽到醫生說孩子的病是遺傳導致的,她癱在地上大哭起來,“都是我害了孩子啊。”
三歲的小若兮不懂媽媽為何坐在地上大哭,但下意識地想去幫她擦乾眼淚。江春蘭看著傻乎乎的女兒,一把將她攬入懷裡,“兮兮,不管你是不是生病的孩子,你都是媽媽的寶貝,媽媽傾家蕩產也要把你治好。”
小若兮漫長而痛苦的治療開始了,江春蘭也辭掉了工作,一直陪在女兒身邊。然而照顧一個“天使綜合征”的孩子並不容易。因為確診太晚,小若兮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認知模糊、不能自理、情緒大喜大悲,為此,江春蘭一刻也不敢讓小若兮離開自己的視線。
除了日常起居,江春蘭還要每天騎半個小時的車帶孩子去做康復訓練。可這些訓練對於小若兮來說並不容易,因為智力過於低下,為了能讓她記住“哪個是媽媽”這個簡單的問題,就幾乎花費了半年時間。
每天結束訓練之後,江春蘭還會不停地帶她複習學過的內容,10遍、20遍、100遍,江春蘭不停地努力著。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兩年的治療,女兒的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好。
然而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小若兮卻發生了一次大的癲癇,沒有任何預兆,直接站著倒了下去,怎麼叫都叫不醒,人一直抽搐,江春蘭趕緊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兮兮,兮兮別嚇媽媽,兮兮……”
江春蘭抱著女兒不停地喊,眼淚糊了滿面,搶救過後,小若兮醒了過來,抱著江春蘭哭個不停,江春蘭覺得自己和孩子都好像在鬼門關面前走了一遍,久久緩不過來。
這次癲癇之後,智力剛剛有提升的小若兮又倒退了一點,好在及時搶救保住了性命,江春蘭覺得很慶倖,“無論孩子變成什麼樣,能好好活著我就心滿意足了。”從這以後,她更加小心地照看女兒。
“兮兮跟我讀,這是爸爸,這是媽媽……”江春蘭拿著繪畫書認真地念著,小若兮靠在媽媽身邊安靜地聽著。即將8歲的她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偶爾會蹦出一兩個詞語,只是很快就會忘記。
江春蘭第一次聽到小若兮喊媽媽的時候是在女兒6歲那年,因為這句含糊不清的“媽媽”,她抱著女兒哭了整整一個下午。“我的兮兮不是傻子,她會說話。”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6年的努力,6年的辛酸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報。她做夢都在盼望這一天。
雖然這聲“媽媽”小若兮可能沒多久就又會忘記,但是江春蘭依然覺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孩子慢慢變好的同時,治療的費用也在與日俱增,這個艱難的農村家庭越發難以負擔,無可奈何之下,江春蘭把孩子留給婆婆照顧,自己和丈夫一起出去打零工。
可是遇到孩子病情緊急惡化的時候,江春蘭和丈夫還是不得不到處借錢。親戚朋友也都是普通人家,雖然盡力幫助他們,但是籌到的錢還是杯水車薪。有朋友勸他們:“你們治了這麼久,盡力就好,日子還要過,普通人家負擔不起的,你們家會被拖垮的。”
江春蘭每次聽到這些話,都會默默地搖搖頭,她知道朋友說的是實話,但是她更知道自己把孩子帶到世間不單單有愛,還有責任,她不想埋怨任何人,她只想救自己的女兒。孩子的病是自己遺傳給她的,是自己帶給女兒這麼多的痛苦,一想到這些她心裡就刀割一樣的痛。
江春蘭抹了一把眼淚,她始終相信兮兮就是學得比別人慢了點,只要好好治療,肯定能把孩子真的帶大,她一定能救女兒,她想給女兒一段真正的“正常人生”。
相較於全家人的愁容滿面,小若兮則是顯得格外無憂無慮,她不會說話,記不得人和事,全家人的著急和難過都與她無關。
她經常一個人呆呆地坐著,還會突然發笑,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的世界只有笑和哭兩種情緒,但是笑的時候可能也並不是真的開心。其他小朋友的世界有讀書習字,有小公主和大怪獸的故事,但是小若兮的世界只有自己。
她看不懂媽媽眼裡的淚,可能永遠也不會有看懂的那一天,但即使是這樣,江春蘭也從未想過放弃女兒。
孩子被確診以來,一家人已經花了幾十萬元。孩子康復訓練和藥物的開銷巨大,夫妻兩個人打工的錢遠遠比不上孩子看病花錢的速度,面對女兒艱難的康復路,一家人只能望而卻步。
江春蘭說:“希望能多賺點錢給孩子更好的治療,希望能每天早上都聽到她喊我媽媽。”這樣一個普通的清晨日常,卻是江春蘭最大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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